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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二十。
辽南经略高斗枢上疏,征东将军、辽东总兵官周遇吉已经率兵迈过鸭绿江,将建虏的镇江堡团团围住,施行围点打援之策。
为了策应,金州副将阎应元亦已经率兵离开金州,往平洋河和复州而去。
此两战并不为夺取镇江堡和复州,为的是疲惫、搅扰,令两地的建虏不能安心的春播。但是建虏大军大举来援,周遇吉和阎应元立刻就会撤兵。等建虏援兵离开,他们又会再次返回,如此往复,令建虏兵马疲惫,想要决战而不得,再进一步,想要荡平朝鲜和辽南,又没有那般的实力,那种困境,想来也令人绝望。
……
三月二十九日。
甘肃巡抚吕大器报。
前献贼张献忠之义子,侥幸从湖广逃脱的刘志,在金县秘密举事,聚众造反,声势浩大,吕大器得报后,迅速带领临洮总兵郑嘉栋前去扑灭,经过激战,将贼人全部歼灭,但贼首刘志和其亲信十几人,却是逃走了。
事后审讯得知,这股贼人早有谋划,对于金县的选择,也是煞费苦心,只是三边总督孙传庭其时尚在西安,六万秦兵朝夕可至,刘志不敢妄动,等到孙传庭离开陕西,秦兵精锐也有调遣之后,刘志觉得机会来了,于是才忽然起事。
只不过,愿意跟随他的人,比他想象的要少的多,周边州县也没有人响应。根本没有他所期盼的,一呼百应,星星之火,开始燎原的景象。
刘志虽然学习张献忠的办法,裹挟了不少的民众,但终究不是官兵的对手。
所以失败是必然的。
……
“刘志……”
如果是刚刚穿越,如果是刚刚知道刘志身份的时候,朱慈烺一定是心潮澎湃,想起前世的过往,但现在见到刘志的名字,知道他在甘肃陕西造反,朱慈烺第一想到的,却不是前世,也不是他和刘志尚没有了结的恩怨情仇,而是陕西甘肃的民情,以及三边边疆的稳定。
从这一点上来说,他好像已经完全融入了这个时代和隆武皇帝的身份。
近来,他也越来越少的梦到前世了。
前世的过往,好像是越来越远了。
纵然都是穿越者,纵然刘志还在逃,但朱慈烺却有无比的信心,刘志纵然学到了张献忠百分百的本事,是一个燃烧的大火苗,也知道一些历史,但此时的大明,已经没有了遍地的干柴,火苗再是热烈,怕也是燃烧不起来。
所以,朱慈烺一点都不担心。
……
四月初,
位在紫禁城对面十王府之内的內府书院,开课了。
所谓的內府书院,乃是隆武帝为京师勋贵、重臣子弟特意开设的大学堂,只招收十岁到十二岁的适龄孩童。
只有勋贵后代,或者是对国家有功,还有那些战死英烈的子侄,才有资格进入內府书院学习。和一般的书院学堂不同,內府书院不止教授圣人之学,而且还有数学、几何、物理、农业、地理等新式学科,都是将来皇帝陛下在殿试之时要考试的题目,所请的老师更都是天下大才,除了专职的老师,还有御史方以智、工部郎中陈子龙等常常为陛下讲经之臣为兼职,师资力量可谓是雄厚。
內府书院一出,立刻在京师掀起小小的轰动。
因为京师有传言,说,明后年的秋试,也就是各省的举人考试,在圣人之学外,将会加入三门新式学科,虽然不知道会是数学物理地理几何中的哪三科?但不管是哪三科,都会对秋试和大明的科举产生巨大的冲击。
据说,朝中大臣正在竭力劝说和阻止陛下。
远在蕺山书院的大儒刘宗周更扬言,如果陛下擅改秋试,加入歪门邪说,他就要绝食。
虽然反对者甚多,但陛下好像不为所动。
明眼人都已经看出,大势已经是不可挡,从陛下施政方略和过去的例子看,秋试改制终究是要实行的,所以,为了前途计,数学物理地理等新式学科,当然是学的越早越好。
……
內府学院的推出,是朱慈烺斟酌思索之后,作出的选择。
现在的大明百姓大多处于文盲状态,且很多都是世代文盲,大字不识一个,作为社会精英阶层的士绅则沉溺于八股试帖之中,每日风花雪月,之乎者也,浑然不知道世界已经大变,中华即将落后,虽然他在殿试里强行加入了新式学科,让科技之风,缓缓吹进这领先世界千年的帝国,但这依然不够。
现代国家有两个必备的基础,一个是开民智、另一个是兴民权。
才智之民多则国强,才智之士少则国弱。
民权强则国强,民权弱则国弱,
没有这两点,就没有现代国家。
开民智-民能自治-自主-自利-利国-最后富强。
开民智最好的办法,当然就是施行义务教育,让每一个国民都知道善恶智愚
,但现在大明朝廷根本没有那样的雄厚财力,第二民众的观念一时也是无法改变。实行义务教育,所有人都可以读书,不要说士绅阶级,都是贫民百姓自己也不会接受,他们世世代代,已经接受了自己贫民长工劳作的身份,读书那是老爷们的事情,他们和他们的子弟怎么可以去读书呢?那不是翻了天了吗?
全民义务教育,远远还没有到可以施行的时候,所以朱慈烺只能从小处做起。
所谓上行下效。
身为皇帝的他为勋贵重臣兴建了內府书院,教授新式学科,秋试和殿试再出几个头名,各地有钱的商人士绅,一定会群起效仿。
如此,从上而下,缓缓渗透,只要国家稳定,百姓渐渐安居乐业,终究有一天,学堂会开到乡镇一级,到时再提出义务教育,那就是水到渠成了。
……
四月中,原开封推官、新任的福建按察使黄澍上疏,弹劾福建总兵、兼水师提督郑芝龙,治军不严,麾下战船假冒海盗,袭击商船。
奏疏到京师,一时哗然。
如果此事为真,郑芝龙的罪可是大了,最低也是一个治下不严,革职除位的处置,如果严厉追查,查出不是治下不严,而是故意唆使,那郑芝龙的人头就得落地!
此事重大,内阁作出决断,派兵部侍郎王家彦和刑部郎中李元鼎亲赴福建调查。
隆武帝没有插手,任由内阁施为。
而就在当天,圣旨传出,湖广总督马士英领兵部尚书,改为两广总督,王燮调任浙江巡抚,金声桓为江西总兵,拥有最先进三桅战舰的天津水师则奉命巡弋广东沿海一带。
江西,浙江,广东,正是福建相邻的三省,如果福建有事,三省立刻就可以应变,天津水师也可对郑芝龙有所压制。
……
旅顺。
郑森正提笔给父亲写信,一边写,一边流泪。
黄澍弹劾父亲的事情,他已经知道了,他更知道,黄澍所言非虚,父亲怕是真做了那些事情。而更令他震惊的是,当消息传来时,他麾下的郑家子弟和泉州乡亲都在为他父亲鸣不平,对朝廷多有不敬之言,这才令他猛然警觉,原来在他旅顺水师,在他麾下的舰队中,竟然有这么多人只看郑家,不看朝廷!
或许这些人只是一些势利之徒,在他面前表忠心,想要拍他的马屁,私下不敢对朝廷有任何的不敬。
但这依然是一个令人震惊的现象。
郑森不能容忍。
这不合他的忠义。
于是,所有在他面前,对朝廷口出怨言的人,都被他拉了出来。
一连十几人,无论官职大小,全部都是六十军棍。
重责之下,有两个人受不了刑罚,当场被打死。
郑芝豹先是阻止,继而跪下哭求,说这些人都是跟随郑家多年的忠心士卒,是水师,也是郑家的骨干,不可伤他们啊。
郑芝豹不劝还好,一劝之下,郑森的怒气更加勃发,场中众人,一人又多加了十棍。
一番军棍下去,血肉模糊,一半的人当场毙命,旅顺水师上下都是骇然,所有人都清楚知道了少家主和老家主的不同。
见郑森“榆木脑袋”不能劝,郑芝豹一怒之下,转身离开,坐船返回福建去了。
现在,郑森提笔写信,苦口婆心,希望父亲不要糊涂,要真正的改弦易张,莫再偷偷摸摸的做枉法的事情了。
---我郑家的钱财已经用之不竭,争取再多,又有什么意义呢?陛下对我郑家如此恩宠,你我父子,一南一北,都是提督,这是本朝没有过的恩遇啊,陛下对我郑家如此,我父子以死报之都不过分,又怎么能违反国法,令陛下伤心呢?
父亲,听儿一句话,向陛下坦白请罪吧,陛下仁慈,一定不会重责。
……
暗夜里。
噗噜噜。
有信鸽飞起。
……
京师。
得到锦衣卫飞鸽密报的隆武帝朱慈烺面露欣慰之色。
国姓爷,终究是和他的父亲不同,对于忠义二字,终究是紧守的。
……
四月末。
关于辽东更多的消息传回,阎应元和屯齐在复州对峙,周遇吉包围了镇江堡,但没有攻击,只是将镇江堡周边几百里之内的汉人包衣全部解救,送回平壤等处,就地屯田。
镇江堡被围,凤凰城也危险,守军不住的向盛京求援,多尔衮考虑很久,最终还是咬牙派出镶黄旗谭泰,领兵救援,军报发出之时,谭泰已经领兵出了沈阳。
而去年战败的多铎,此时已经被革除了亲王的爵位,连降两级,变成了贝勒,并被罚银两万两,以抚恤随他战死在朝鲜的建虏和汉军旗军士。
济尔哈朗虽然没有能收复旅顺,但攻取金州有功,功过相抵,依然是亲王,只不过他的辅政王职位,却再也没有人提了。
见多尔衮没有顶住压力,终究还是勒紧裤腰带,派兵救援镇江堡,朱慈烺微微笑了。
以多尔衮的聪明,不会看不出大明的疲惫之策,但人在彀中,虽然看出了,他却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咬牙苦撑,不然丢了镇江堡是小,如果丢了凤凰城,继而抚顺铁岭等地震动,那巨大的责任,可不是他这个辅政王能够承担的。
很多时候就是这样,明明知道不是正确的选择,但却也不得不去执行。
枭雄多尔衮也莫能除外。
……
五月初。
京师出了一个爆炸性的大新闻。
说,陛下微服出宫,带着李淑妃,假扮成商人,在李若链等锦衣卫的护卫下,一行八九个人,悄悄走出皇宫,体察京师民情,从京师一路去到了永平府,结果在迁安一代,遇上了官差刁难,向他们索要过路费,陛下十分能忍,居然摸着鼻子,就让李若链掏了,待到了迁安县城,正看见城门口的官差勒索进城的小商小贩,李淑妃立时就要发作,但被陛下按住了。
等进了县城,见官府安置流民的居所破破烂烂,城中公厕浴室,也都是明开实关,没有人管理,城中环境,也十分脏乱之后,陛下终于是有了怒气,向旁边人打听,却没有人肯告知。
不得已,只能进到县城中最大的一间茶楼,要了壶好茶,和小二慢慢闲聊,这才知道,澡堂每日烧水,需要不少的柴和煤,清扫街道需要人手,公厕也需要人管理,县衙负担不起,于是,只有在上峰检查的时候,公厕公共浴室,才会开启,临时拉一些人充当澡客,完事之后就领银子走人,澡堂公厕重新关闭。
说嗨了,又得了陛下的赏钱,小二又说了一个秘密,城门口的官差头是县衙班头的小舅子,每天只是勒索小商小贩,就是不小的一笔收入呢,不过这些收入并不全归他自己,上上下下还有许多人需要打点……
陛下听完默默,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裙带关系,家族关系,底层的贪墨,一直都是一个顽疾。
李淑妃却是忍不住大骂狗官了,引得周边茶客,纷纷侧目。
茶楼出来,陛下又去往商市,假装成南方来的采购商人,和商铺老板闲聊。
这中间,县衙公差忽然拎着枷锁,杀气腾腾的出现了。
原来,是有人举报了他们。
建虏奸细!
敢骂朝廷官员为狗官,必然是居心叵测,别有用心之人。
这一顶大帽子盖下来,谁也不敢管了。商铺周边的人,都吓的四散而逃。
“你们的事发了,跟我们走一趟吧!”
带队的本县班头将手中的铁链甩的叮当作响,如银钱一般的清脆,一脸冷笑的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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