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撤退之事,恭顺王可准备好了?”
“已经完毕,明日凌晨,就可以依照辅政王的计划,分批分次撤退。”
洪承畴点头:“火炮是大军根本,一点差错都不能有啊。”
“是,请学士回禀辅政王,我孔有德就是死,也会将一干火炮,一门不少的全部带回盛京。”孔有德道。
“那就好。”洪承畴点点头,迈步下角楼:“这大氅,老朽先借了,明日差人送还恭顺王。”
孔有德谄媚的笑:“一件衣服而已,学士尽管用。”
然后上前一步,小声问道:“学士,大军从锦州撤退,听闻广宁也不计划守了,而是要收缩兵力,死守海州和牛庄驿,不知是真是假?”
---孔有德投降建虏之后,黄太吉在他和他的部下们安置在广宁一代,如果广宁不守,他们的财产田产肯定要大量损失,因此孔有德十分关心。
洪承畴面无表情:“谣言而已,不必当真。”
脚步丝毫没有停顿,下了角楼,快步离去,好像一句话也不想多说。
孔有德微微尴尬,恭恭敬敬的送洪承畴离开。
待洪承畴走远,孔有德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随后消失不见-----和洪承畴一样,孔有德也早已经看出了“大清”的危急,以及自己身家难保,未来有可能会身死覆灭的凄惨场景,因此他最近一段时间里十分的惶恐,常常为未来忧虑,原以为如果能解围锦州,击溃明军,那大清起码可以再安稳十几年,但不想啊,明军如此狠毒又如何强大,这般的硬寨深沟,那一件件威力强大的火器,直将他心中的侥幸,轰了一个七零八落。
现在多尔衮决意撤军,在无兵无粮,大明国力却日渐恢复的情况下,他知道,除非是奇迹出现,否则,大清的败亡已经是不可避免了。
和一般的降将不同,孔有德深深知道,自己作孽深重,对大明造成的伤害太大了,隆武皇帝能饶了沈志祥,甚至给沈志祥封爵,但却绝不会饶他,他早已经和大清绑在了一起,根本没有退路。
虽然这么想,但今日听闻洪承畴到自己营中巡察,他还是急忙来见,一来,洪承畴是代多尔衮巡查,第二,孔有德也想要从洪承畴的口中,听到一些消息和高见,毕竟就处境来说,他和洪承畴其实是同病相怜,两个“苦难”的人聚在一起,应该互诉衷肠才是。
洪承畴是学士,他是恭顺王,论起来,他地位并不差。
但他失望了,从洪承畴的眼神和表情他就知道,洪承畴根本无意和他多说,隐隐地,似乎还有鄙夷,今夜到他营中,不过就是公事公办。
“哼!”
孔有德失望了,对洪承畴的尊敬,瞬间都化成了不满。你洪承畴看不起我,我还看不起你呢,论无耻卑鄙,论名声的恶臭,你比我也差不了多少!
……
“哒哒哒哒~~~”
京师通往山海关的官道上,马蹄如雷,火把明亮,虽然进入了夜晚,但依然有一支骑兵大军正沿着官道,向山海关疾驰。不见旗帜,只见到骑士彪悍,都戴着京营新式的笠盔,甲胄明亮,胯下的战马也都是雄健,在官道上驰过,踏起滚滚黄尘。
中间那一辆六马拉乘的四轮御车之上,大明隆武帝朱慈烺正在车厢之中冥想。
今日,他得到飞鸽急报,知道了多尔衮放弃救援,即将要撤退的消息,也知道了两个喀尔喀汗王已经被梁以璋说动,决意弃暗投明,反戈一击,对大明来说,这实在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锦州战局,或者说明清之战,就将在这三五日见分晓了。
他不能置身事外,他急切的想要飞到前线。
……
第二日凌晨。
依照多尔衮的计划,谭泰和拜音图各领一军,先行撤退,一个救援凤凰城,一个救援复州,随后是裕郡王硕塞、禧郡王罗洛浑……
为了迷惑明军,这一天,建虏继续炮击明军防线,并在多处集结兵马,作出即将总攻的架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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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天助我,今日是一个好天气!”
已经是辰时中,但天空黑云聚集,正在酝酿一场大雪,以致于灰暗如夜,天亮的时间比往常足足延后了半个时辰。
而这正掩护了建虏兵马,使他们更多人,尤其是那些笨重的辎重车马,可以在天亮之前,悄悄溜出大营,往大凌河的方向而去。
多尔衮站在角楼上,望着对面的明军大营,一面感谢一面祈祷。
从昨夜开始,他就一直揪着心,并且亲自督促退兵事务,毕竟现在的这十几万兵马,参杂了太多的老弱,行动力和执行力,都不能和过去相比,但侥幸的是,因为是撤退回家,那些萎靡不振,战战兢兢的老弱,忽然都振作了许多,从昨天的准备到今日凌晨的开始撤退,一个个动作迅速,一点叉子都没有出,论起来,比驱赶他们做战强多了。
一个晚上的时间,辎重车马已经全部撤退完毕。
天色,终于是渐渐放亮,多尔衮通过千里镜,徐徐观望对面明军的动向。
当见到明军大营安静,一切如常,好像并没有觉察到己方即将撤退,而己方的主力大军已经撤离了大半之后,多尔衮并没有太多的喜悦,反倒是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放弃锦州,放弃援救城中的数万将士,包括自己的哥哥阿济格,这个决定对多尔衮太痛苦了,不止是因为放弃的撕裂感,更因为他清楚的知道,锦州之后,大清将彻底失去战略的选择权,以后就只能负隅顽抗、苟延残喘了。
锦州是最后的决战之所,如果胜了,大清就可以延续,原本就战前谋划来看,在加入喀尔喀蒙古之后,大清原本是有相当胜机的,但可惜啊,明军“龟缩不出”,躲在深沟硬寨之后,坚不出战,用粮草和恶劣的天气,最终将大清的胜机,一点一点的磨去了。
无奈,痛惜,愧疚,同时也参杂着一些对未来的惶恐。
锦州之后,大清又可以在哪里挽回颓势呢?
“十二哥,对不住了……”
多尔衮唯一觉得对不住的,就是依然死守锦州的阿济格。他知道,阿济格和城中的数万将士,已经是没有了生路,不是投降,就是饿死……
上午,建虏兵马小队继续撤退。
中午。
“报~~~”
马蹄声急促,一匹探骑急急而来,马上骑士在角楼前翻身下马,单膝跪在角楼前,大声报道:“主子,豫贝勒已经率兵撤回来了!”
“好!”
多尔衮心中一喜,又一块石头落了地,快步下了角楼,亲自去迎接。
……
已经是二月初,天气转暖,冰渐渐开,大军行军之中,两翼的骑兵从原野里奔过,踏起旧雪,和着新泥,不见黄尘,只见马蹄和倥偬。
千骑之中,一骑冲在最前,滚滚而来。
身后跟着几十骑护卫白甲兵。
却是多铎。
“十四哥,你不救锦州,不救老十二了吗?他可是我们的亲哥哥啊!”
驰到面前,勒住战马,不等喘过气,多铎就用马鞭指着锦州的方向,眼睛发红的质问。
多尔衮无言以对。
多铎狠狠瞪着他,像是要把胸中的郁闷和不甘都瞪出来,又似乎是要违抗军令,不过最终,他还是痛苦的嚎了一声,将手中的马鞭狠狠掷在地上,然后不理多尔衮,拨马从多尔衮身边走过,陌生人一般的往东面而去。
多尔衮脸色苍白,叹一声,轻轻催马,跟在多铎身后,返回大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