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殿中默然。
朱慈烺知道,蒋德璟所说,是眼下唯一的办法了,另外,虽然蒋德璟没有明说,但从现在起,运往金州旅顺的粮草和物资,怕就不能像过往那般的充沛了,高斗枢需要依靠现有的粮草辎重和人员,顶住建虏今冬的反扑,粗略算了一下,粮草勉强是够的,但其他物资,怕就难以保证了……
具体的,还要和军机处商议。
沉思了一下,朱慈烺抬头:“德高望重之人,内阁可有人选?”
蒋德璟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将目光偏向了左都御史钱谦益。
----钱谦益是江南人,当世大儒,在江南地区的确是德高望重。
顺着首辅的目光,众臣都看向了钱谦益。
钱谦益却是一惊,身为左都御史,言官之首,他并不在内阁,因此也就不知道内阁的商议,此时站在这里,忽然见首辅向自己看来,他立刻就明白了,原来内阁是想要派他回江南募集钱粮啊。
但这事岂是容易?
……
天底下除了割肉就属出钱疼了,最近这几年,朝廷改革盐税又推行摊丁入亩,江南士绅表面上不敢说,但私下里却颇有怨言,这个时候找他们去募集钱粮,怕不正是撞上他们的怒气,就算有,他们也不会给啊。
一旦筹集不到所需的钱粮,这差事就算是办砸了。
如果想筹集到,那岂不是得求爷爷告奶奶,将江南的人脉全部得罪光?
第一时间,钱谦益本能的就想要拒绝,但众目睽睽,连陛下都向他投来殷切的目光,这种情况下,他又怎能拒绝?
“唉。”
钱谦益在心里长叹一声,假装从容的出列,向隆武陛下行礼:“臣钱谦益愿往江南。”
“好!牧斋公不愧是当世贤良,忧国忧民,苟利社稷!”
朱慈烺毫不吝啬自己的称赞,不管钱谦益心中如何想,是否情愿?但只要他肯接这个差事,那就是可用的。
得皇帝如此赞誉,钱谦益就更是无路可退了,只能深辑到地,领了这个差事。但转身回到列中,却也忍不住愁眉苦脸:缺额这么大,我如何筹集啊?想到这,他对蒋德璟忍不住又恨又怨……
“此外,朕再加两条,”朱慈烺望着殿中群臣,说道:“第一,此次黄河大灾,是天灾,是人祸?又或者是天灾几何,人祸几何?不能稀里糊涂,水过无痕,必须详尽调查,以为后来者诫。施邦昭!”
“臣在。”左副都御史施邦昭出列。
“朕令你前往河南山东,督促赈灾。暗中调查水灾前后的经过。勿枉勿纵。”
“臣遵旨!”
施邦昭领命。
“第二,前年的时候,朕就令山东总督王永吉彻查山东境内所有的金矿和矿洞,以探明大小,定出产量,分出官民,严查盗采,前日里他上疏,说已经初见成效。即刻传旨给他,今年年底之前,山东所有的金矿,按照户部之前制定的办法,该关停的关停,该补偿的补偿,该合办的合办,该招标的招标,所得金银,不必运往京师,就地买粮,以赈济灾民!”
为什么是前年?
因为朱慈烺知道,清查金矿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牵扯利益众多,不说在地的利益豪绅,都是清查盗采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加上山东登莱是为辽南作战的大后方,未免动乱,他对山东的处置,一直都很小心。
如果不是黄河水灾的关系,朱慈烺或许还会再给王永吉一年的时间,但现在他顾不了。
“陛下圣明~~”
听到可能会有银钱进账,群臣山呼,但一个个的表情却又有些古怪。
矿税,是大明的一大禁忌,当年万历神宗皇帝派遣宦官到各地征收矿税,结果闹的天下不宁,前后持续二十年,地方官员和朝臣不断的上疏,说明矿税之害,最终,神宗皇帝在临死之前,下诏废除矿税。
今上继位以来,革除旧弊,内外一新,俨然是一代明君,但不知道怎么的,竟然和神宗皇帝一样,也是瞄上了各地的矿产和矿税。
要知道,当年的矿税可是全民反对,惹的天下沸腾的。
今上不是昏庸之人,对此心知肚明,为什么还是要提出呢?
最初,朝臣都是反对。
但不同的是,今上并没有直接推行矿税,而是要将西山煤矿的经验,向全国推广。
也就是说,朝廷要收的并不是矿税,而是租金。
----到现在,西山煤矿全部收为国有,但实际经营权,却是交给私人商行,十年为一个阶段,众人投标,价高者得,就过去的西山煤矿来说,每年收到的煤税极其有限,但中官、宦官的层层贪墨和飞扬跋扈,却给朝廷造成极坏的影响,毁坏了朝廷的声誉。
算起来,朝廷实在是得不偿失。
招标则是不同,朝廷定出一个底价,众人招标,价高者得,这一来,免除了各种的弊端,尤其是避免了向百姓的摊派---过去,不论是金矿铜矿还是煤矿,因为是官营,且技术有限、产量不稳定,每当开采不及预期时,为免自己受罚,矿监和官吏就会将应该的矿税分担到当地百姓其他税种之中,以补足税额,讨皇帝欢心,而丰年时,他们却又把超出的利润私分,周边百姓不会分到任何好处。
矿区百姓没有利,只有害,最终造成民怨沸腾。
各地官员又得弹压,又得顾及民生,一个个焦头烂额,常常获罪下狱,因此对在自己境内开矿之事十分反对。
万历年间,甚至发生过开矿太监到了某地,还没有安顿下来,就被百姓们赶跑了的事情。
后来查出,是官员向百姓通风报信的。
由此就可以知道,矿税是多么大的民怨。
这也是官员和百姓一致反对的原因。
……
但在朱慈烺看来,开矿不但能制造财富,而且能解决就业,万历推行矿税,结果天下鼎沸,并非是矿税本身有错,而是因为神宗皇帝用人不对,方法不对,,尤其不该使用内监,最终惹的天下鼎沸。
内监贪婪,不务实际,肆意压榨,只为讨好,再好的政策到了他们手中,也必然是一塌糊涂。
但是有合适、恰当的办法,配以良好的制度,开矿绝对是一件大益事。
招标承包制,就是一个不错的办法。
采用招标制,朝廷不插手经营,商人专职生产,利益和风险,都是他们的,而商人向朝廷交纳的数目也是固定的,清清楚楚记录在册,没有人能上下其手,更没有人能骚扰百姓,真正做到了官商分离。
当然了,虽然是承包,但也并不意味着朝廷就不管了,但是出了重大事故,造成人员损失,朝廷也是要追究承包者的责任的。
而因为交了租金,等于是煤矿得到了朝廷的正式承认和保证,不必再躲躲藏藏,但是投标的价钱合适,商人们也乐于参与。
就西山煤矿的经营来看,招标承包制取得了极好的效果,朝廷不参与经营,只监督,每年都有固定的收益。虽然看起来不多,但却是涓涓细流,在不惊扰百姓的同时,充实了国库。同时也缓解了民生,增加了就业,稳定了社会。
---这并不是朱慈烺的独创,而是前世里大中国改革开放的良好经验,朱慈烺只是取而用之。
因为,朱慈烺要在全国范围内推广,不论煤矿金矿铜矿铁矿,都要实行这个制度,照大明律,山地矿产,无主土地,本就是归于朝廷和皇家,而这些矿区,百分百都是在山间,照明律来说,都是属于皇家的,大明朝廷有权力收税收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