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乾德可是朝廷的三品巡抚,袭杀李乾德,绝非小事,说轻了是作乱,说重了就可以是谋反,左良玉虽然桀骜跋扈,但最起码的底线,他应该还是有的,这么胆大妄为的事情,他真的敢做?
因此,朱慈烺并不敢百分百的确定,他心中仍有最后的一丝怀疑。
但现在,当听闻左家父子都病倒,原本跟随的马士秀也忽然折返之后,他最后的一丝怀疑也散去了,昨夜假扮流贼的,果然就是左营官兵,也因此,左营才会如此反常,左良玉或许有病,但左梦庚绝不会病,昨夜的袭击,也有可能是左梦庚主导的,因为在左良玉病倒的情况下,只有左梦庚才有这样的权力,也才有这样的胆子。
“九宫山现在谁理事?”朱慈烺问。
“臣和马士英出迎,承天巡抚宋一鹤留守。”史可法回。
朱慈烺皱眉,宋一鹤是绝对压不住左梦庚的,于是下令:“上马,走!”
……
现在,除了先前的那些担忧,朱慈烺心里又多了一个,那就是:在袭击失败,罪行很有可能会败露的情况下,左梦庚会不会铤而走险,做一些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事情呢?
为防意外,他必须尽快赶到九宫山大营,安抚军心。
原本是要休息,但左家父子的消息,令朱慈烺心情大急,于是顾不上疲惫,重新上马,向九宫山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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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加!”
马蹄滚滚,黄尘再度扬起,前来迎接的九宫山官军主力和偏沅兵合兵一处,护卫着太子,继续向九宫山前进,和刚才不同,此时队伍之中,已经升起了太子“代天巡狩”的大旗,皇太子的仪仗和二十四面各式旗帜,也都亮了出来。只看那旗帜如云的磅礴气势,就知道是皇太子的马队。
“臣马士英接驾来迟,请殿下恕罪~~”
大约半个时辰后,队伍撞见了急急赶来的马士英。
马士英坐马车,比骑马慢了不少,非是他不愿意早见太子,实在是他骑术不精,不能快骑。
“起来吧,可有军中的消息?”
太子的声音,从巩永固等人的护卫之中传了出来……
马士英闻言微微一愣,不明白太子殿下什么意思?军中现在能有什么消息?但太子询问,他来不及多想,只本能回答:“得知殿下平安归来之后,臣已经命令终止搜山,现在全军都待命营中,只等殿下归来。”
看来,左营的消息还没有传来。
朱慈烺压住心中的焦急,目光看向跟在马士英身后的两人。
都是顶盔掼甲的总兵大将,其中一人是上一次在九江见过的花马刘良佐,另一个应该就是久仰大名,但却迟迟未见的凤阳总兵、南明四镇之中,唯一尽忠死国的黄得功了。
朱慈烺心中升起敬意。
黄得功,字虎山,外号黄闯子,行伍出身,积功至总兵,和其他三镇首鼠两端不同,在明末乱局中,黄得功对朝廷的忠心,始终坚定,虽然也有武将的跋扈,但其忠心可嘉、勇武可嘉,是一个难得的勇将。
此时见黄得功,身材高大伟健,一把虬髯大胡须,两颐倒竖,全身甲胄,威风凛凛,自带勇将猛士的肃杀之气。
“两位总镇也请起。”
朱慈烺面对微笑。
“谢殿下……”
黄得功和刘良佐再拜了一下,然后都起身。
一起身,黄得功就发觉太子温和清澈的目光,正在看着自己,于是急忙再抱拳躬身,太子殿下温润的声音也随即再飘来:“黄闯子之名,我在京师就是听说过的,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黄闯子,花马刘,两位总镇都是我大明的柱石,望努力,我等你们立功!”
黄得功和刘良佐都是受宠若惊,黄得功尤其激动,他不想第一次见面,太子殿下就对他如此赞誉,他何德何能?再看向太子时,他目光里不止有敬畏,更多了感动。
有储如此,他必效死。
“走,继续向前。”朱慈烺向前一指。
但就在这时,就听见马蹄声急促,哒哒哒哒,一个后背插着三面小旗的传信兵,正伏身马上,急急从前方奔驰而来。一边策马一边喊:“让开让开,都让开!”
所经地域,所有人都为他让路。
朱慈烺心中一沉……莫非,军中有大事发生?
哒哒哒哒……
马蹄声急促。
信骑兵驰近,在朱慈烺身前十几步下马,然后疾步匆匆来到朱慈烺面前,单膝下跪,高声报:“殿下,左营全部人马忽然拔营而走,说是襄阳有贼,要回防襄阳,宋抚台拦阻不住……”
“什么?”
所有人都是大吃一惊。
史可法惊:“襄阳有贼?怎么可能?左良玉这是干什么?”
马士英怒道:“我等都不知道军情,也没有下令,左良玉怎可私自拔营?左良玉这完全是无视朝廷和殿下啊~~”向朱慈烺拱手:“殿下,应立刻派兵追击,同时给武昌下令,令他们拦阻左营。不许左营过江!”
朱慈烺脸色凝重,实话讲,他虽然惊讶,但却也并是不太意外。
蒲圻暗袭之事,肯定是瞒不住的,不管幕后策划者是左良玉还是左梦庚,必定都是心惊肉跳,担心项上的人头不保。
为了防止被太子治罪,离开大营,带兵返回老巢襄阳,是他们必然的选择。
原因很简单,如果继续留在九宫山大营,但使太子聚将升帐,他们非是出现不可,即便他们不出现,他们下面的将领也得出现,到时,太子宣读他们的罪状,令人拿下,他父子二人毫无反抗的能力,只能是板上的肉,任人宰割。
但如果回到襄阳就不同了……
回到襄阳,他左家父子是左营大军唯一的领导者,襄阳又是他左营的老巢,凭城而守,但使朝廷逼急了,他们不但可以拒不听令,甚至可以领兵作乱,这种情况下,朝廷(太子)再想要惩戒他们左家父子,就需要三思了。
毕竟,他左营的兵马,加加总总,可有七八万人之多呢。一旦他们为乱,刚刚平静下来的湖广,必然会再掀波澜。
“殿下?”
史可法和马士英都是脸色凝重的望着太子,等太子下令。
朱慈烺却不急,看一眼九宫山的方向,冷静说道:“给宋一鹤传令,令他不必阻止左营,随左营去吧。再令武昌和襄阳,不管是左营过江和还是回驻襄阳,都要尽力配合。”
左家父子担心负罪,现在惶惶如丧家之犬,谁拦阻他们,他们就敢咬谁。派兵追击,武昌守军再拦阻他们,只能是坚定他们的叛乱之心,一旦把他们逼到绝境,不顾一切的发动叛乱,事情就会滑向不可预知的深渊……
一句话,左营拔营而走,已经是木已成舟,任何的拦阻都只能是火上浇油,为今的上策,绝不是强硬拦阻,而是派人安抚,等左营父子回到襄阳,心情稳定下来,左营将领也都安心,再派人徐徐分化,最后取之,才是上兵伐谋的智者所为……
几乎是几个转念之间,朱慈烺就已经想透了其间的利害关系,因此,虽然痛恨左家父子,但他却按下了心中的怒意。
主不可怒而兴师,将不可愠而致战,不管为帅为君,都必须谨记。
照马士英的建议,天下必然大乱。
“殿下?”
马士英惊,拱手还想要谏言,但朱慈烺抬手阻止,脸色凝重的说道:“湖督的意思我明白,不必多说,回到大营,我自有主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