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朱国弼好像不再那么惊恐了,他不再随着众人的惶恐而惶恐,对于太子的下落,也不再每天反复追问几十遍,每日躲在帐中,不知道和几个机密心腹在商议什么?
如果是平常,他这么怪异,早有人注意到了,但太子失踪之后,营中兵荒马乱,人心惶惶,所有人都在拼力寻找太子,对于朱国弼的怪异,也就没有人再注意。
此时此时站在山道边,望着荆棘枝,又往东南方面的绵连大山,朱国弼和其他人的表情,明显不同……他眼睛里不是希望,而是隐隐地担心。
“追,往东南方向!经过的所有地方都要翻三遍!”陈奇瑜道。
“不急!”朱国弼却忽然说道:“这一小块碎步究竟是不是太子殿下的?我觉得,不能贸然决断,还是要再商议……”
“商议什么呀?再商议黄花菜都凉了!”陈奇瑜跺脚:“追,立刻就去追!”
朱国弼脸色一沉:“陈奇瑜,我看你是忘记了吧?你只是一个戴罪之身,并没有发号施令的权力。”
陈奇瑜却是不惧,不说他过去五省总督的身份,只说现在的生死存亡,他就容不得有人耽搁,于是说道;“抚宁侯什么意思,难道是不追吗?”
“谁说不追?本侯爷的意思,是要先确定!如果是流贼的迷敌之策,又或者这根本不是太子殿下身上的衣物,我等冒然去追,岂不是耽误时间?”朱国弼振振有词。
“这绝对是殿下的衣物!”
不等其他人,中军官佟定方已经第一个站出来:“卑职可以用性命担保!”
“那就没什么可说的了,去追!”陈奇瑜大声下令:“所经过的地方,一寸一厘,都不能放过!”
“是!”众将听令,都去追,连左良玉都抱拳。
“站住!回来!”朱国弼大吼。
但却没有一个人听他的。众将包括左良玉在内,都急急离开,仿佛没有听见他的嘶吼。
而陈奇瑜和杨尔铭也快步离去,根本没有把他这个侯爷放在眼里。
“好,好,”朱国弼气的咬牙:“你们有种,等钦差到来,你们就知道我的厉害了!”
……
所有人都在等待太子的消息。
生,死?
又或者是永远的失踪?
但现在朱慈烺却是有苦难言……
死亡是什么滋味?酸甜苦辣咸?死亡是什么颜色?橙红黄绿紫?
朱慈烺没有感觉,他唯一感觉的,就是彻骨的冰冷。
就像他前世里,被人推入冰河里一样,这一世,他忽然又感觉到了前世被人推入河中的惊吓,以及被河水淹没包围后的绝望和无助,直到跳入水潭的那一刹那,他才忽然警醒,自己只会狗刨,以他的泳技,无法在水中施展,如果潭水够深,下坠的力量够大,他是没有办法从水中脱困的,只怕这下坠的力量,就足以把他砸晕。
朱慈烺没有晕,只觉得跳入谭中之后,身体下坠,潭水冰冷。整个人被潭水包围,不知道东南西北,嘴里不知不觉的,已经灌了好几口的水。他拼命挣扎,但却感觉自己依然在下沉,就好像是有一个死亡的漩涡,一直在盘吸着他,令他无法挣脱……
“噗!”
忽然,朱慈烺感觉有什么东西抓住了他的后领,将他猛然提出了水面。
在贪婪的,大口呼吸空气的同时,他也看到了一张沾满水滴、冰冷俏丽的粉脸。
“坏了。是那个女刺客!”朱慈烺心中一惊。随即明白,对方跟着自己跳了下来,而且对方水性极好,完全不惧深潭。
想要挣扎,但手臂四肢完全无力,脑子嗡嗡,肚子鼓鼓,不知道灌进了多少的潭水。
随即他就感觉,女刺客将他拖出了潭水,按在潭边的砂石上,用脚踩着他的后心,连续不停,使劲催吐,踩得他五脏六腑都是翻滚,腹中的潭水,哇哇地吐出,连吐几口之后,他抬头想要看拖自己出水的女刺客,但此时天色已经漆黑,他竟是看不清人脸了,只看到女刺客冰冷的眼。
“狗太子!”旁边忽然冲出一个壮汉,浑身也是湿漉漉,手中提着一把长刀,一下就放到朱慈烺的脖子上,吼道:“你也有今天,我非杀了你不可,为在羊楼镇死难的兄弟报仇!”
说着,就要往下刺。
但他却没有刺到,因为女刺客猛地一推,将他推到一边,因为力量太大,壮汉甚至是被推的踉跄。
他惊讶的看向女刺客:“饼妹,你?”
原来,女刺客李湘云的小名叫饼妹。
李湘云冷冷看着他:“你疯了吗?好不容易抓到朱家太子,就是为了让你过一个痛快,一刀杀吗?”
“可咱们在羊楼镇死了那么多的兄弟,难道是要白死吗?”壮汉支吾。
“谁说是要白死了?”李湘云冷冷:“现在情况不明,还不是杀他的时候……”
就在两人争执的中间,朱慈烺猛地跳起,想要逃跑,但李湘云一直都防着他呢,伸脚一绊,又猛的一脚踩在他的脖颈,力量恰到好处,直接将他踩晕过去了。
“没跑了……”这是朱慈烺昏迷前的最后一个念头。
……
再醒来时,朱慈烺感觉自己正在颠簸中,周边漆黑,不知道身处哪里?只感觉周边都是山林树叶,双脚双手却不能动弹,脖颈还是隐隐作痛,嘴里好像塞着什么东西?使劲睁大了眼,这才发现,前面好像有微弱的光亮传来,像是有火把引路,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自己被绑在一个担架上,嘴里塞着布团,两个紧衣劲装的汉子,正抬着他,在山林间穿梭。
“完了,被流贼抓到了……”
朱慈烺心中苦笑。
怕什么,结果就来了什么。
也就在这时,他看到了唐亮。
唐亮跟在后方,双手被捆在背后,嘴里塞着布团,身后有一个黑影正在推搡他,嘴里喝道:“快点走,别磨磨蹭蹭的!”
唐亮一直在盯着担架上的太子,见太子醒来,脸上立刻露出大喜之色,双眼里涌出了泪花,他急向前奔了几步,到了担架边,张着嘴,想要说什么?但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冲太子流泪点头。
唐亮微微欣慰,唐亮没有死,和自己一样,从潭水里被人拖出来了。
但痛苦的是,自己成了流贼的俘虏,接下来命运如何,已经不是自己所能掌控的了……
这时才又发现,自己身上冰冰凉,不但是因为从潭水脱困,衣襟湿透,又因为山中夜晚有点凉,虽然现在已经是五月份,白天温度已经极高,但夜晚却还是奇冷。
感觉到了太子的寒颤,唐亮冲抬着朱慈烺的两个流贼“呜呜”叫,又停下脚步,不肯走。
“娘求的,想死吗?”
听到了后方的骚动,一个非常健壮的流贼从前方奔转回来,一脚将唐亮踢翻在地。
朱慈烺立刻知道,刚才在潭水边,和李湘云争执的壮汉就是他。
“狗太子?醒了,哈哈~~”
见朱慈烺醒了,那壮汉流贼先是冷笑,然后讥诮的说道:“想不到堂堂大明太子,居然也会被流贼俘虏,哈哈,崇祯老儿知道了,该不是会气死吧?”
从他的言语和表情看,朱慈烺知道,他对自己还有现在的朝廷,充满了无比的怨恨。
“怎么?嫌冷啊?”
也看到了朱慈烺的寒颤,壮汉冷笑。
朱慈烺不说话,他也不能说话,他只是看着壮汉,确认自己是第一次见他。
唐亮爬起来,呜呜说话,但壮汉反手一个巴掌,“滚!”又将他打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