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呜呜~~”
收兵的号角吹响,令旗摇动,两黄旗和黄太吉的亲信重臣,一个个脸色发白的护卫着黄太吉急急回营,其他各旗以及蒙古亲贵,也都于两边护卫,一时大家都忘记了还跪在地上的多尔衮,直到众人手忙脚乱的簇拥着黄太吉离开,才有两白旗的大臣上前,扶起仍然跪在地上的多尔衮。
多尔衮脸色惊异,对于黄太吉的忽然落马和满脸鼻血,老实说,还真有点出乎他的意料,他今日说这些话,绝非是为了气黄太吉,而是情势如此,他不得不说,在这一刻,他考虑的并非是为众人说话,收拢人心,而是他清楚的知道,通州已经不可为,再这么下去,不过是徒自折损兵力罢了,作为前线的主帅,他必须把真实情况禀告给黄太吉,即便黄太吉会因此不高兴,他也没有第二选择。
但没有想到,黄太吉居然又喷鼻血了。
在这之前,黄太吉喘息咳嗽,肥胖不能动弹,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谁都知道黄太吉身体不好,但想想黄太吉刚刚不过五十岁,还在盛年,也就没有人敢想他会忽然发生什么意外。
连多尔衮都不敢往这方面想。
惊讶之后,多尔衮脸上的表情迅速转为凝重----原本,他心中盘算最多的就是如何撤兵,以及撤兵的下一步,但现在不是了,现在最急切的是黄太吉的病情,如果黄太吉有什么意外,那他大清八旗立刻就要有天翻地覆的大变化了,而他多尔衮,必须早做准备,不然不但他,就是两白旗怕也会遭殃……
想到此,多尔衮向苏克萨哈点了一下头。
苏克萨哈明白他的意思,迅速离开,去通知东城的多铎。
建虏亲贵惊慌的簇拥着黄太吉回营,黄罗伞盖也随即离去,但更多的普通士兵却不知道黄罗伞盖下面发生的事情,呜呜地号角声中,建虏蒙古汉军旗,所有参战士兵都掉头回营,每个人的心底都是长长地松了口气---通州城就像是一个绞肉场,搅碎了他们太多的血肉,渐渐地,他们每个人都恐惧攻城的命令,而是希望听到收兵的号角。
回营之后,黄太吉被送入帐中急救,建虏亲贵,蒙古亲贵,各旗各部将领,八旗固山额真等人,连同一干汉臣智囊,都聚集在黄太吉的大帐之前,按地位尊卑、官阶主次而列,默默等待黄太吉的消息。
战事不利,黄太吉又出了事情,看样子怕是有性命之危,所有人的脸色都是凝重,不管他们愿意不愿意,一个问题不得不浮上他们的心头,那就是,如果黄太吉出了意外,那接下来谁可继位?
虽然豪格是黄太吉的长子,又位列肃亲王,但大清和明国不同,大清并没有设置太子之位,谁能继承大位,必须公推,就威望来说,豪格是远远胜不过睿亲王多尔衮的,但肃亲王毕竟是今上之子,又是正蓝旗的旗主,有两黄旗和正蓝旗的支持,八旗之中,已经是握有三旗,加上大家隐隐都知道,郑亲王济尔哈朗是黄太吉一手扶持起来的,对黄太吉忠心耿耿,爱屋及乌,济尔哈朗自然也是要支持黄太吉的儿子继位的,一共八旗,支持豪格的就占了半壁江山,两红旗中立,支持多尔衮的,怕只有他自己的两白旗……
因此,睿亲王多尔衮威望虽高,但怕也是当不了这个皇帝的。
当然了,这番心思,都是亲贵大臣们的内心揣测,此时此刻,谁也不敢把这个心思流露出来,不过他们的眼神,却都是看向站在最前面的礼亲王代善和睿亲王多尔衮。
代善和多尔衮,两人的脸色都很是难看,代善不用说,他又一个孙子死在了明国太子的手中,连日激战,他两红旗的精锐又折损不少,就一个老人来说,再没有晚年丧子丧孙,苦心经营的两红旗,连连折损精锐,更令人伤心痛悔的事情了,不过代善是识大体的,听到黄太吉从马上摔下来,病情难测的时候,他立刻抛开了自己失去儿孙的悲伤,一心一意的祈祷黄太吉能够挺过来,不然他大清,他八旗,必然要面临一场狂风暴雨的洗涤!
和老代善的忧虑不同,多尔衮此时却是在急切的盘算,或者是在计划,一旦黄太吉有变,他该如何应对?哪怕自己继承不了大位,也不能让豪格得逞,不然他两白旗一定没有好日子过。
“哒哒哒哒~~”
马蹄声响,东城的多铎急急奔了回来,南城战事不利,他东城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原本以为今日能攻破通州,想不到最后却是这样的结局,尤其连日激战,他两白旗损失不小,作为旗主,多铎咬牙切齿,恨不得亲自披挂上阵,正愤怒中,苏克萨哈忽然来到,向他禀报了黄太吉喷血落马的消息,多铎虽然暴躁猖狂,但脑子却极其聪明,他立刻意识到即将有大变,于是急急而来。
此时见亲贵大臣都已经到齐,只剩自己,于是他翻身下马,快步走到两个哥哥代善和多尔衮的身边--不同于在场所有人的凝重和肃穆,多铎眼睛里其实是带着喜色的,当年黄太吉趁他们三兄弟年幼,勾结阿敏和莽古尔泰,逼死了他们的母亲阿巴亥,这个怨,多铎是一直记在心里的,而这些年,尤其是去年以来,黄太吉一直有意无意的在压制、防备他们三兄弟,作为当事人,多铎的感受最为真切,三兄弟之中,他是最想黄太吉立刻就死掉的人,现在黄太吉落马,虽然他想要假装悲切,但眼神中的喜悦却是不经意的流露了出来。
在场的都是建虏亲贵和重臣,很多都是人精,立刻就有人感觉到了多铎不同的情绪。
不过却没有人敢吱声。
多铎是努尔哈赤的幺子,一向骄横猖狂,没有人敢找他的晦气。
只有多尔衮转头,用他冷静的眼神,看了多铎一眼。
多铎立刻意识到了哥哥眼神中的提醒意味,于是他低下头,收敛眼中的那一丝的喜悦,默默在多尔衮身边站了。
所有人都到齐,目光都望着黄太吉的大帐,只等太医的出现。
不知不觉,天色就黑了。
终于,大帐中再一次响起剧烈的咳嗽声。
听到此声,帐外的两黄旗将领和大臣都是面露喜色,皇上还在,皇上无忧啊,就建虏的体制来说,主子既是奴才身家性命的拥有者,也是奴才利益的维护者,没有了主子的奴才,就变成了无根之木,无源之水,深恐得不到庇护,现在皇上还在,他们终于可以安心了。
稍顷,背着药箱,一连汗水的三个太医从帐中走了出来,向代善多尔衮和多铎行礼。
“皇上怎样了?”不等太医说话,代善就急切的问。代善一向最能沉住气,但今日却是有点忍不住。
“回王爷,皇上已经苏醒,身体并无大碍,安心静养即可。”为首的李太医小心翼翼地回答。
“哦。”代善长长松口气。
三个太医拱手,然后在六个侍卫的护卫下离开。
多尔衮和多铎都没有说话,两兄弟用眼神交流,彼此都知道黄太吉的病情绝没有太医说的那么轻巧,忽然落马,还喷了那么多的鼻血,怎么会没事?用六个侍卫护送三个太医,明显就是要保密,以防有人向太医打听病情,这样的布置已经足够说明黄太吉病情的严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