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能移帐,”杨文岳却是冷静了下来,坚毅的说道:“我是保定总督,我如果移帐,我军不就乱了吗?再者,我身后就是太子中军,我岂能置太子殿下于危险?”
“报~~”
话没有说完,就又听见脚步急促,一名传令兵急匆匆而来,翻身下马,惊慌报道:“军门,建虏正在渡河,木筏下水,火把无数,不知道有多少兵?”
众人更惊,后有突袭,前有渡河,形势危矣。
杨文岳却是仰天一笑:“来的好快,”随即收住笑容,脸色严肃的下令:“传令,擂战鼓,升我保定兵的战旗,本督要让所有的保定将士知道,本督还在这里,除非是击退建虏,否则本督绝不后退!”
幕僚们都跟随杨文岳许久,相互一看,人人明白杨文岳的心意,战局如此,怕已经是难以挽回,杨军门此时命令擂响战鼓,升起保定战旗,除了不甘溃败,要为大明尽最后一份心力之外,怕也是为了保护太子殿下。
战旗升起,不止是己方将士,建虏也会知道,大明领兵部侍郎、保定总督杨文岳就在此间,那一来,原本是要快速通过的建虏骑兵都会停下来,以获取保定总督为大功。
如此,这里必将成为建虏猛攻的对象。
而攻击太子殿下的兵马,自然就会随之减少。太子殿下有更多的时间撤退和组织反击。
杨军门,这是以自己为标靶,舍弃自己,保护太子殿下啊~~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传令!”杨文岳脸色凝重,表情坚定无比。
众人心知,军门心意已决,于是躬身:“是。”
杨文岳看一眼诸位幕僚,对身边的一个亲卫家丁说道:“杨福,你带人护送诸位先生离开。”
“军门,你这是何意啊?”幕僚都是拱手:“事危急,我等岂能离开?”
杨文岳却背过身去,不看他们,冷冷说道:“这是本督的命令。杨福,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带他们走?”
“是,诸位先生请!”那家丁抬手,做引路状。
“军门!”
众幕僚都跪下了,为首一人,激动的说道:“军门的心意,我等明白,然我等都是军门的幕僚,军门留此血战,我等怎能偷生离开?传将出去,我等有何面目立于天地之间?孔曰成仁孟曰取义,我等愿随军门血战到底~~”
“愿随军门血战~~”众幕僚齐声。
杨文岳肩膀微微颤抖,转过身来,目光望向众人,缓缓道:“诸位都是跟随我杨文岳许久的老人,多年来为杨某献言献策,奈何杨文岳非是帅才,没有擎柱之能,不能为朝廷立功,为诸位进阶,实在是惭愧,今日危急,杨文岳身为保定总督,必须留在这里,诸位却是不必……”
“军门差亦。我等虽非科甲,亦没有中过举人,但报国之心和军门无异,军门今日逐我们走,岂不是把我们都当成了是临危忘义、苟且偷生的小人?”幕僚更激动。
杨文岳眼眶发红,良久说道:“既如此,你们就留下,如果能活,我必为诸位请功……”
这中间,中军官在营中策马奔驰,扯着嗓子,往来呼喊:“军门有令,升战旗,擂鼓,擂鼓啊~~”
一声声,一道道,沙哑的声音在炮声隆隆,喊杀震天的暗夜里,既孤独,又悲怆。
“咚咚咚~~”
有军士爬上鼓楼,战鼓擂响。
象征作战的战旗,也被手忙脚乱的升起。
但外围的军营都已经被建虏攻破,或者是陷入了混乱,此时能听到战鼓,服从战鼓的,只有围绕在杨文岳总督大帐周围的几十个营帐了,这些营帐,都是杨文岳的督标营,暗夜之中,听到命令,在喊杀和炮声之中,军士们急慌慌地从营帐里钻了出来,持起武器,准备作战。
这中间,杨文岳无比郑重的将崇祯帝御赐的尚方宝剑和金印交给家人杨福,令他杀出重围,交还朝廷,杨福知道他心意已决,已经是劝不住,拜了三拜,带了金印和尚方宝剑,大哭而去,随后,杨文岳登上了总督大帐前用来点将的那个小台子,戴乌纱,穿着他绯色的二品官服,端坐在一张大椅之上,静待建虏的来临。
火把照耀之下,他表情严肃,一脸决然,动也不动。他身边的幕僚则都是立在台子之前,虽是孱弱的文人,但此时却也是人人手持武器,弓箭或者是长枪,准备和建虏血战了。
几乎在杨文岳刚刚登上小台子,督标营的军士手忙脚乱的以总督大帐为核心,准备建立防御阵型的同时,建虏的突骑就冲到了。
“杀~~”
就像是席卷天地的狂风,暗夜火把之下,看见建虏骑兵大部分都是白甲,急速而来,箭矢开道,铁蹄狂踏,长刀挥砍,虽然人数不多,但却将阻挡的明军冲的七零八落。保定兵并非是强兵,即便是杨文岳的督标营,也没有多少近战精锐,很快就支撑不住,危急时刻,一彪明军从后方杀出,将这一股建虏骑兵冲散,才算是解了围,一看,原来是总兵姜名武率兵杀回来了。
“军门快走~~”
姜名武一身是血,在杨文岳面前翻身下马,将手中的长杆马刀往地上一插,抱拳躬身,一脸痛苦的说道:“末将无能,挡不住建虏的冲击,如今各营都已经溃散,建虏瞬息就到,请您立刻移帐,末将护您杀出重围!”
因为嘶吼和砍杀,他声音沙哑,眼神透着疲惫和悲愤。
“辛苦了。”
杨文岳却极其冷静,震天的喊杀声仿佛传不到他的耳朵里,他盯着姜名武,淡淡道:“鼓声不停,战旗不落,今日本督绝不后退。”
“军门……”
姜名武抱拳。还想再劝。
杨文岳摆手,示意不必多说。
姜名武眼眶登时发红,其实听到战鼓,看到战旗,又看到杨文岳一身官服,端坐在台子之上时,他就已经明白杨文岳的心意了,论起来,他跟随杨文岳的时间并不长,但却敬重杨文岳的人品,今日战事如此,总督已经怀了必死之心,他这个总兵,又怎能偷生?于是抱拳说道:“愿随军门一起血战!”
说完,转身上马,抓起长刀,喝道:“保护军门。李参将,你往南,王把总,你守住北,其他人随本镇一起迎击建虏~~”策马来回奔驰,口中高喊:“今日血战到底啊~~~”
这中间,战鼓“咚咚咚咚”的继续响个不停,但却鲜有保定兵往这里聚集---在建虏骑兵的强力冲锋之下,保定兵不是溃败,就是逃散了,即便是听到鼓声,也没有胆气往这里聚拢和救援了。倒是有两队从河岸边退下来的精武营,听到鼓声,向这边围拢了过来,不过人数太少,难以发挥大用。
而建虏骑兵却是连续出现。
暗夜火把之中,只见一名穿着镶白旗甲胄的建虏将领,正挥着马鞭,指指点点,试图指挥三队建虏骑兵,一起猛攻,冲破姜名武布置的防线,一举拿下杨文岳。
“额克亲,你这个蠢奴才,谁让你停下来的?”
那建虏将领布置完毕,正要命令发起进攻,忽然后方一阵马蹄急急,又一彪建虏骑兵杀到,为首一人一身白甲,提长刀,骑着一匹枣红的神骏,八字胡须,相貌极其威猛。
叫“额克亲”的建虏将领吓了一跳,急忙拨马迎了上去,在马上打千回答:“禀主子,明国保定总督杨文岳在此,奴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