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这时,脚步轻响,唐亮走了进来:“英国公张世泽,恭顺侯吴惟英,抚宁侯朱国弼求见。”
不用问,三人都是为京营差事而来,虽然崇祯帝令他们到京营相助太子的旨意,已经发到他们府中有两天了,但太子迟迟未归,因此他们也没有办法正式上任。
朱慈烺想了想:“让他们直接去京营衙门等我吧。”
太子府是储君居所,在这里接见大臣和勋贵,有点不和体统,或者说,可能会遭到闲话,因此朱慈烺令他们三人去京营衙门。
“是。”
太子的头发很快就梳理整齐,换上龙纹便服,戴了黑纱帽,简单吃了两口,就披了大氅,在唐亮、宗俊泰等人的护卫下,急匆匆地离开了太子府。
走出府门时,秋风阵阵,好像是有沙尘暴,街边的柳树枝条被打的啪啪作响,落叶都被卷了起来,滚滚而过。很多在太子府前列阵,等着护卫太子的武襄左卫都被吹的迷了眼。
朱慈烺抬首望天。
今日明明是一个大晴天,但天地之间却已经涌动着无尽的寒意,仿佛已经是进入了冬季,想到此,朱慈烺忍不住在心中暗自叹口气。还不到十月初一,气温就已经这样了,不用问,今年必然又是一个极寒冷冻、冻死猪狗、百姓难以为继的恶劣天气,运河的冰封肯定会早来十几天,如果是那样,建虏也许就不用坚持到十二月了,十一月他们就可以渡过运河了。
唉,老天爷对大明朝,还真是一点都不眷顾啊。
“殿下……”见太子殿下忽然停步沉思,为朱慈烺牵马的佟定方不知何意。
朱慈烺脸色凝重的摇头:“没事。”翻身上马,在武襄左卫的簇拥下,往京营衙门而去。
……
太子一走,太子府就变的更加安静,隐隐地,在偏院的回廊处,已经是一片萧瑟秋黄的藤蔓下,有人小声问:“青樱,太子殿下没有说什么吗?”
却是一女官。
“没。”李青樱低头。
“你要努力,这些人中,我看太子殿下最喜欢的就是你。”
李青樱头低着更深,小声道:“建虏入塞,殿下忙于军务,怕是没有心思……”
李青樱生性聪慧,虽然到太子府的时间尚不够一年,但对太子殿下的脾气,却是有了一定的了解,太子殿下每日忙忙碌碌,几乎不得闲,他不喜欢,不想做的事情,任何人都不能强迫他,不要说侍寝,就是太子妃的海选不也拖延了吗?
虽然从宫中传出的消息说是因为钦天监,但李青樱却有一种感觉,钦天监怕是在遵从太子的意思……
可惜女官没有参悟透,为了完成皇后娘娘交下的任务,只要太子在府中,都会穿戴整齐,带着她们这些侍女候在殿外,一个个打扮的美颜绝伦,想要吸引太子的注意,但一点用处都没有。
太子看见他们,有时也会微微一笑,但却绝不会发出侍寝的命令。
所以李青樱越发的好奇了,那个住在城西的颜姑娘,究竟是怎样的花容月貌、倾国倾城,才能令殿下如此倾心、不顾群芳呢?
……脑子里胡思乱想,李青樱一时有点恍惚。
女官微怒的声音传来:“你怎敢猜测殿下的心思?这就是我,要是旁人可不会饶你,记着,不管殿下心中怎么想,咱们做奴婢的,都要尽责,你明白吗?”
李青樱被惊醒,急忙细若蚊吟的回道:“是,明白。”
同一时间,在太子府后院,东宫太监杜勋正大发脾气,飞起一脚,将面前的饭盒蹬翻在地,里面饭菜登时就撒将开来。
“一个出卖主子的奴才,配吃这样的饭食吗?”杜勋怒道。
送饭的小太监吓的跪倒在地。
杜勋的火气却不能停歇,跟上一脚将小太监也踹翻在地,口中骂道:“不长眼的奴才,也不看看这是什么时节了,还以为是过去吗?”
周围的宫女和小太监都吓的不敢靠近,有明眼人知道,杜勋明着是在骂送饭的小太监,实际是在骂唐亮。
因为日记之事,过去跟随在太子身边的田守信已经被秘密软禁了很久,但他头上的“东宫典玺”的帽子却并没有被摘掉,太子好像并没有进一步惩罚田守信的意思,对外只是宣称田守信病了,至于府中的事情,暂时交给杜勋,又令右庶子瞿式耜和长史共同参与。
因此,杜勋现在虽然管着太子府的事务,但并没有正式的名义。
杜勋眼巴巴的望了半年,依然是一无所有。
东宫典玺的任命,其实并不是太子,而是司礼监的权力,不过现任司礼监掌印王之心乃是田守信的干爹,所以杜勋不敢去司礼监告状,原本,照杜勋的脾气,肯定是要私下里传播消息,令田守信身败名裂,也令司礼监不得不重新任命东宫典玺,但太子对他说过,如果田守信的事情传出去,败坏了东宫太子府的名誉,不管是谁传的,第一个要问责的就是他杜勋。
为什么呢?因为他杜勋现在就是实际上的东宫典玺,东宫人口风不紧,自然是他杜勋的责任。
朱慈烺说的严厉,杜勋自不敢不听从。
他一直在隐忍,想着只要讨太子高兴,终有一天能飞黄腾达,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想到田守信虽然被关了起来,但每日里依然是吃香喝辣,他心中就愤愤不平--这个背叛太子的叛徒,怎么可能享受这样的待遇?
最重要的,田守信的徒弟唐亮一直都得太子的信任,并没有受到其师傅的影响,不论出征还是日常在京师,都是常伴太子左右,相比之下,他这个东宫太监却没有多少能靠近太子的机会,这让他不禁有一种惶恐,感觉自己的地位并不稳当,甚至有一种随时都会被唐亮取而代之的感觉。
另外,他从前在御马监的时候,每月多多少少都能有些油水,但自从到了太子府,除了修建府门之时,大赚了一笔之外,其他时候,竟然鲜有额外收入,最大一个原因,太子本人节俭,每餐都没有超过四菜一汤,在府中严禁奢侈,又令右庶子瞿式耜作为监管,瞿式耜也是狗拿耗子,日常时不时的就会突击检查尚膳监,更狗的是,京惠商行的掌柜赵敬之居然向太子献了一套审计制度,将他们商号查账的办法,用在了太子府,太子府日常所需的粮米蔬果也全部都是京惠商行供应,这一来,里里外外都和清水似的,他想伸手也不能。
没有了灰色收入,他就没有办法向宫中的干爹们送银子,他东宫典玺的帽子,就更是遥遥无期。
因此,杜勋内心非常焦躁,建虏入塞的惊恐也没有能转移他的注意力,今日从此间路过,正见一个小太监提着饭盒,往后院走,心知是给田守信送饭的,不知道怎么的,他心中的火气忽然就压不住了,令小太监打开饭盒,然后看也不看的一脚就踢翻,仿佛踢的就是田守信和唐亮,随后就是大骂。
“背主的奴才!”
杜勋不住的骂,不住的踢,仿佛是要将胸中的郁闷全部都发泄出来,一点都顾及自己的身份。
青石小路尽头的小院里,一身素衣,披着长发,没有束发的田守信正站在窗户口,杜勋的骂声,顺着风,清楚的送到他的耳朵里,但他却仿佛没有听见,依然是面无表情……
朱慈烺心急如火,出了太子府,急急赶往京营衙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