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是绝密,事先除了兵部三位大人和五个内阁辅臣之外,其他人都不知情,因此当冯元飚在朝堂上说出后,朝堂立刻轰动,朝臣们既惊喜又担忧,惊喜的是,我大明终于是有还手之力了,担忧的是,没有关宁军的入卫,以京畿现在的兵力,能挡住建虏吗?
在关宁军不能入卫的情况下,有人想到了陕西孙传庭和湖广左良玉。
“运河三百里,怕不是现在兵力所能防守的,请陛下下旨,立刻调陕西孙传庭、湖广左良玉率兵进京勤王!”
建虏提前入塞,大明措手不及,原本的三道防线,瞬间就变成了两道,而在崇祯帝和所有朝臣的心目中,从来就没有把据守第三道防线当成一种选择---那只是最后万不得已的一种应对,一旦退守第三道防线,京畿之南,保定广平,一直到河间府,五百里之内的所有城池,就都将变成建虏蹂躏的对象,百姓都将被建虏屠戮,那绝不是崇祯帝和朝臣们所愿意的,因此无论如何,一定要坚守京畿运河防线。
天津到京师的运河,一共三百里,虽然烧毁了河面上所有的木桥浮桥,只留了四座石桥,并关闸蓄水,抬高了河面,但这并不能保证运河的安全,为了防止建虏从某地架桥过河,必须在东岸囤积更多的兵马,阻击建虏的渡河企图,如此才能保证百分百的安全--这是很多朝臣的意见,而放眼天下,现在能调集的大军,只有左良玉十万湖广兵和孙传庭麾下的三万秦兵。
“不可!”
兵部尚书冯元飚有不同看法,他站出来,一边剧烈咳嗽,一边徐徐反驳。
冯元飚认为,京畿运河最窄处13米,宽处18米,建虏想要架桥渡河绝非易事,也非一日一夜所能完成,因此不需要处处重兵,只要在东岸严加戒备,配备几支机动部队,但是发现建虏在某地架桥,立刻出动阻击就可以。
当然了,建虏兵可以泗水过河,不过没有了战马和重甲,建虏兵也就失去了威力,再者,建虏兵大多是旱鸭子,会水的人并不多,难以形成大威胁。
而就整个防线来说,现在的兵力,尚可以应对---杨文岳的保定兵,阎应元和杨轩的两个战兵营,防守河岸,刘耀仁率领的四个千总队防守石桥,运河的漕丁漕兵和武清东安等地的本地军士作为辅助,一共有将近四万人,另外,尤世威的三千山东兵往吴桥,陈有福的四千河南兵往大名府,唐通的三千密云兵回援京师,都可为后续的援兵,因此在冯元飚看来,运河防线尚可,暂时还不需要动用两千里之外的孙传庭和左良玉。
不宜动用孙传庭和左良玉的另一个原因是军粮。
从陕西湖广到京师,单程两千里,往来四千里,从命令下达到抵达京师,最少需要两个月,今年河南虽有小丰收,但陕西山西保定等地依然是大旱,湖广粮食也减产,各地州府粮仓空虚,恐难以供应秦兵和湖广兵进京勤王的粮米,如果强硬命令,说不得就会重蹈崇祯二年,建虏入塞时,各地人马纷纷进京勤王,但沿途却得不到军粮,饿兵溃散,就地落草为寇,变成流贼,为害地方,茁壮了流贼势力的覆辙。
孙传庭和左良玉虽然不至于中途溃散,但却也不可不防。尤其左良玉的部队军纪一向不佳,沿途所过,必然是骚扰百姓,造成的祸害,怕不是各地官府所能承受的。
更不用说,李自成和张献忠都还没有被剿灭,如果孙传庭和左良玉离开,李自成说不得会死灰复燃,而张献忠则是会摆脱官军的四面围剿。
冯元飚说的有理,不过支持他的人并不多,很简单的原因,不调孙传庭和左良玉的兵马,为了固守运河,必然还需要从京营抽兵,在建虏大兵入塞、形势危急的情况下,大明京师的兵马不但没有得到加强,反而还被削弱了不少,这是群臣所不能接受的--不止是因为他们自己的身家性命都在京师,更因为京师乃是大明天子所在,容不得一点闪失,虽然太子抚军京营之后,京营的兵力和战力,都得到了极大的扩张和提升,但这不并不表示京师的兵力是富余的。
当然了,群臣心里都明白,今日冯元飚所说,并非完全是冯元飚自己的意思,而是冯元飚和太子共同商议的结果,从年初开始制定防御计划开始,太子就经常和冯元飚、吴甡两人密议,今日冯元飚所说的这番话和这些理由,肯定是太子首肯和同意的。
“本兵所说,臣不能同意!”
很多朝臣提出反对,坚持召孙传庭和左良玉的兵马勤王。
历来,但是建虏入塞,朝廷都会任命一个总揽天下兵马的总督,崇祯十一年是卢象升,历史上,崇祯十五年时是蓟辽总督范志完,但实际上去年的统帅却是太子殿下,今年建虏又入塞,太子当然还是当仁不让的第一统帅。
这也是到现在为止,崇祯帝和朝臣都没有讨论总督人选,只是等待太子回京的原因。
不过在一些顽固的文人看来,太子统兵,绝非是社稷之福,一方面,兵凶战危,箭矢无眼,太子领兵打仗,极有可能会出现意外,一旦有意外,太子兵败失陷,那就是天崩地裂、难以挽回的大祸事;而另一个方面,如果太子持续胜利,威望持续增长,长此下去,怕是会出现储强君弱的局面,就一个王朝的稳定来说,也不是什么好事。
一句话,文士总督,才是朝廷应有的法度。在洪承畴投降建虏之后,现在大明能拿出来的总督人选,怕是只有一个孙传庭了,因此,他们极力鼓动崇祯帝,要求调孙传庭入京。
御座上,崇祯帝越发焦躁。
关于运河防守,以及是否要调孙传庭和左良玉进京勤王,早在夏天的时候,太子就曾经跟他提及过,所反对的原因,就是冯元飚刚才所说,当时崇祯帝颇为认可,认为孙传庭和左良玉都不可轻动,但今日坐在混乱的朝堂上,听朝臣们一番争论,他却隐隐有些动摇了---或许,可以调孙传庭进京,以加强运河的防守?反正陕西的李自成已经掀不起什么大浪了。
这一刻,崇祯帝似乎忘记了他给孙传庭的严旨---今年必须剿灭李自成。
“没有秦兵和湖北兵,本兵可能保证运河防线的安全?”一片混乱之中,听见内阁五辅黄景昉问。
冯元飚喘息了一下,咳嗽着,老迈苍苍地回答:“兵部自当竭力而为……”
“竭力?但如果做不到呢?”黄景昉声音有点冷。
冯元飚将头上的乌纱帽摘下来,挺了挺老腰,咳嗽道:“死则可矣!”
黄景昉被呛的脸红,随即摇头:“本兵差矣,死你一人何益?朝廷要的是运河防线的稳固!”
忍了很久的兵部左侍郎张凤翔终于是忍不住了,出列道:“如果户部有粮,能保证沿途供给,兵部并不反对秦兵和湖广兵进京!”
这一来,户部尚书傅永淳不得不站出来,为户部做辩解……
又是一番混乱。
脚步轻响,内监秦方轻步走了进来,到王承恩身边,附耳说了一句--军议是朝廷的重大机密,没有允许,任何人也不得进入,秦方敢进,必然是有不得不报的大事。
王承恩听罢露出喜色,转对崇祯帝道:“陛下,三千营回报,太子殿下已过通州,再有一个时辰就可以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