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破罐子破摔,还是要死个明白,原毓宗还是有一定胆气的,也怪不得他在崇祯十七年能笼络重将,控制住天津。
“大胆!”
唐亮怒。
一个罪臣,居然向太子发问,简直反了。
朱慈烺却抬起右手,阻止了唐亮的呵斥,目光缓缓扫过跪在楼中的三人罪臣,沉思了一下,缓缓道:“不止是原毓宗,想必你们二人心中也有同样的不平,为什么我们只是做了大部分武将都在做的事情,占空额,吃空饷,贪图享乐,他们都没有事,我们却这么倒霉被太子撞上了?这就好像是隔墙扔砖,被砸中的人只是运气不好而已,并不表示那些没被砸中的人更清白……”
张凤翔捻着胡须静听,越想越觉得,太子“隔墙扔砖”的比喻实在是太妙,太贴切了。
天下贪官那么多,只要制度不改,不堵上贪墨的漏洞,被抓到的,永远都只能用运气两字来解释。
“但本宫要和你们说,天理昭昭,报应不爽,你们自认倒霉也罢,不平也罢,归根结底,是在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代价,那些人现在没有被抓到,并不表示以后不会被抓到。终有一天,会轮到他们的,也终有一天,我大明朝的贪官污吏会销声匿迹,占空额,吃空饷不再会是常态,清廉勤政有操守,成为我大明官员的主流……”朱慈烺的声音飘的很远,像是在说一个信念,又像是在说一个理想。
“殿下说的太好了。”张凤翔激动的站起,深深行礼。
朱慈烺点点头,目光望向原毓宗:“让他画押,带下去吧。”
原来,刚才原毓宗所说,一直都有文书在记录,此时听到太子的命令,立刻拿着供词上前,令原毓宗画押,原毓宗倒也没有顽抗,老老实实的画了押,临了他颤抖的说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鸟之将亡其鸣也哀,就容罪臣说最后一句话吧,殿下虽然是国本储君,但却也不能不遵我大明的律法,罪臣固然有罪,但罪臣身为一方巡抚,未经三法司审判,也未有陛下的圣旨,殿下就令人抄了罪臣的家,实在是与我大明律法不符啊。罪臣死不足惜,但请殿下以后三思而行,再不可行此大胆之事……”
说罢,跪伏在地。
朱慈烺微微点头:“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能说出这些话,倒也有些胆气,可惜啊,你忠心不足,三心二意,所以我无法用你,另外说一句,本宫并没有令人抄你的家,不过是将你的管家叫来一问……”
“啊?”
听到此,原毓宗发出了一声痛悔的大叫--早知如此,他就不必这么快就承认了,说不得在狱中待上几天,顽固到底,转移财产,里外活动一番,花一些银子,就能获得轻罪,甚至是无罪,虽然当官不可能了,起码能当一个富翁,但现在他已经画押,再想到翻供就难了……
武襄左卫将原毓宗三人带下。
张凤翔犹豫了很久,这时终于可以说话了:“殿下,原毓宗毕竟是天津巡抚,此事还要慎重啊。”
朱慈烺淡淡道:“少司马的担忧,本宫明白,原毓宗的处置,本宫没有权利插手,也不会插手,一应证据都交给刑部,最后如何惩处,由陛下圣裁。”
张凤翔这才放心。
“但原毓宗的巡抚职务,肯定是不能履行了,因此我希望少司马能暂时留在天津,署理天津事务,等朝廷和内阁有了旨意,少司马再离开天津。”朱慈烺道。
张凤翔起身行礼,深深一鞠:“臣明白了。”
这一日,天已经晚了,肯定是赶不到大沽口,于是朱慈烺就在天津多住了一晚,同时将天津之事写成奏疏,令塘马急急送到京师去,在奏疏中,朱慈烺除了详细讲述天津查弊的经过,同时也指出,天津位置重要,未来天津水师重建之后,又要归天津巡抚节制,因此天津巡抚非用一个刚正知兵的人选不可--这也是朱慈烺必须要撸掉原毓宗的另一个原因,原毓宗不忠,又没有大能,占着天津巡抚的位置,有贻误战机的可能,甚至有可能会是一个定时炸弹,因为有野史记载,原毓宗是陕西蒲城县人,和李自成是老乡,两人早有勾结,李自成派他到天津做内应的,所以在崇祯十七年,他才会迅速反应,扯起“顺”大旗,占了天津,这种说法,朱慈烺不是太相信,今世也没有找到证据,不过还是要防备,因此原毓宗不能留。
至于天津巡抚的具体人选,朱慈烺并没有推荐--这是崇祯帝的权力,除非是崇祯帝询问,否则他不可主动提。
朱慈烺心中有人选吗?
还真有。
那就是现任光禄寺少卿路振飞。
路振飞,字皓月,又字见白,邯郸市曲周县东关人,天启五年进士,崇祯十七年,甲申之变时,路振飞刚刚接替史可法,成为漕运总督,面对天下危局,他不但击退了李自成对两淮的侵扰,保两淮安稳,接纳北方逃到两淮的藩王和大臣,显示了相当的军士能力,而且致书南京兵部尚书史可法,谓“伦序当在福王,宜早定社稷主”,可惜,史可法没有听从。
马士英成为首辅,用亲信(贪官)田仰代替路振飞。
其时,路振飞亦遭母丧,家无可归,亦无官职,只能流寓苏州。
路振飞之后,继任的田仰无德无能,两淮颓废,清军来犯之时,毫无抵抗能力,一溃千里。扬州史可法被围,其时田仰尚有兵马八千,不救。扬州陷落,弃淮安入海。其后降清,但被清军坑杀。
马士英最后没有降清(有一种说服,清廷不准他降,降也是死)”,保住了气节,但就其用人来说,只知道任人唯亲,大肆收贿,将南明政事搅的一塌糊涂,南明败亡,马士英负有很大的责任,路振飞的使用就是一个明证,如果继续使用路振飞,两淮必不至于这么快就颓废,两淮有所作为,也就等于是为南明争取到了时间了,但可惜啊,能臣不得用。
这一世,朱慈烺会想办法重用路振飞,天津巡抚就是眼下就合适的一个位置。
为了将路振飞推到天津巡抚的位置,朱慈烺还需要做一些谋划,吏部那边好说,关健是周延儒,作为首辅,周延儒对地方巡抚有一言而决的权力,如果周延儒不同意,内阁是不可能拟出名单,交给崇祯帝的---路振飞曾经得罪过周延儒,崇祯四年,周延儒第一次为首辅时,路振飞彼时还是一个小小的御史,就弹劾周延儒“卑污奸险,党邪丑正”。弹劾首辅不是小事,以周延儒的小肚鸡肠,一定铭记在心,此番周延儒再为首辅,路振飞为正五品的光禄少卿,周延儒不给路振飞穿小鞋就不错了,想要外放重用路振飞,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所以,还需要有一些运作。
第二日清晨,朱慈烺离开天津,往大沽口而去。
昨日,抄了娄光先和杨维翰两个武将的家,傍晚就放出了消息,说,明后两日将为津兵补发去年的欠饷,消息传出,全城大悦,尤其那些穷苦的军户,只差没有高呼太子万岁了。
照太子的命令,只查娄光先和杨维翰两人,两人下面的军官和亲信,都不予追究,以稳定天津的局势,不过这并不表示那些人可以逃脱,太子临行前很郑重的叮嘱曹友义,要其趁着这个机会整顿津兵,加强操练,对军中的“害群之马”绝不可姑息,要大力清除,同时招募新兵,鼓励勇壮,如果遇上什么困难,在新任巡抚没有到来之前,可向兵部求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