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太子哥哥说完,坤兴惊得瞪大了美目,而她身后的定王朱慈炯却已经是脸色大变,猛地上前一步,冲到朱慈烺面前,盯着朱慈烺的脸---自穿越以来,朱慈烺第一次见到弟弟这么的失态,这么的不顾礼仪。
“对不起。”面对弟弟逼视的目光,朱慈烺惭愧地低下头:“是我的疏忽……”
“……原来,昨晚的梦是真的……”定王却仿佛没有听见他的道歉,目光如刀锋般的直直地盯着他的脸,嘴里喃喃自语,眼神毫无畏惧,只有痛恨。这一刻,他面前的不再是太子,而是一个辜负了他的期望,害死了他爱人的罪犯。
坤兴和定王一起长大,每天都在一起,对定王的心性最了解了,心知定王哥哥心中十分难受,于是抓住定王的袖子,仰着头,安慰道:“定王哥哥,如果难受,你就哭出来吧……”
定王咬着唇,竭力忍耐着,但终究是没有忍住,泪水顺着脸颊滚滚而下。
这中间,朱慈烺只能黯然,歉意。
军事政事,长城的战事,灾区的赈济,官员的贪墨到厘金税的征收,他要关心的事情太多太多了,以至于疏忽了“绿萝”的事情,现在看到定王如此伤心,他就更加懊悔自己之前的疏忽。
定王低头垂泪,哽咽的问:“她现在在哪?”
“在城北的一个庭院里。”朱慈烺回。
“我想见见她。”定王哭。
“好。”朱慈烺点头:“我会想办法。”
定王用袖子试泪,然后硬开坤兴的手,失魂落魄的走了。
“定王哥哥……”坤兴急忙追上去。
朱慈烺站在原地不动,望着弟弟落寞的背影,轻轻叹口气,心道:我这个弟弟,还真是一个小情种啊。
虽然很歉意,但离开皇宫的时候,朱慈烺还是暂时的将这个事情抛在了脑后,比起弟弟妹妹的儿女情长,家国军政,天下嗷嗷待哺的庶民百姓,内忧外患的敌人,才是他优先考虑的对象。
从皇宫离开后,朱慈烺换上便服,暗访了京惠粮行的几个粮店,见排队的人潮已经前两日少了很多,百姓脸上没有了那种今天可能会买不上粮食的焦虑,秩序变得井然,而京师物价虽然在年前有些波动,但总体还在合理范围之内之后,他算是放了心,然后他就直奔顺天府衙门。
现任的顺天府尹周堪庚虽然在历史上治理黄河有功,留下了一定名声,但就顺天府尹的职位来说,他却并不是一个称职的人,最重要的一个原因是,周堪庚缺乏胆气和魄力,面对京师的不法勋贵,根本不敢祭出铁腕,连京惠粮行稳定京师粮价之事,都需要朱慈烺在背地里派人推着他走,给他压力,不然他根本不会插手京惠粮行借粮之事。
也因此,整饬京师卫生,朱慈烺也不敢对周堪庚抱持太多的期望,或者说,需要给周堪庚增加压力,甚至是用鞭子抽打,周堪庚才能可能把京师卫生重视起来。
就华夏历史来说,宋明两代对储君都是非常宽容的,这两代都没有太子被废的例子,比之唐代的战战兢兢,谁当太子谁倒霉,是截然不同的两个概念,也因此,宋明两代太子都是可以做事的。当然了,不能过度。
朱慈烺现在就要掌握好这个度。
顺天府衙位在京师东城,前后三重大门,西有包公祠、狱神庙、顺天府监狱、把总司厅、照厅和代书处;东有五圣祠、候质所、粮厅、科神庙、户刑、盐房、工房。第三重门的庭院内是提审犯人的大堂,东西长二十余米,南北进深十五米,前后出廊,五花山墙悬山顶。
顺天府尹虽然官职阶位不太高,只是府,但它却有其他府没有的功能,那就是能承接全国各地诉状,当于是一个小刑部,顺天府尹可以直接上殿面见皇帝。六部的很多事务都需要通过顺天府来执行,顺天府有时候甚至可以名正言顺地插手六部的事务,因此,顺天府尹位高权重,地位比外省的巡抚还要高。
按大明制,三品衙门用铜印,只有顺天府用银印。
未时,太子的马队经过了顺天府衙的附近,不过太子本人并没有进入顺天府,而是径直而过,出东直门,去巡视京营在城郊的野训了,只有军中赞画张家玉留了下来,迈步来到顺天府衙前,递上名帖,求见顺天府尹周堪庚。
但周堪庚并不在衙内,张家玉心知一定是被内阁叫去,商议“京畿卫生”之事了,于是就在衙前等待。
大约一炷香之后,周堪庚回来了。轿子停下,周堪庚一脸愁容的走下轿来。
所谓的整饬京师卫生,顺天府并非没有做过,每当国家有重大庆典,或者是新皇继位,顺天府都会照例整饬京师卫生,但每一次都只是那么几天,等过了那一段,一切就都又恢复常态。
一开始,当内阁召见,内阁三辅谢升宣布命令时,周堪庚只把这当成了击退建虏,举国欢腾后的庆祝举动之一,心中并没有太当一会事,脑子里面想的是如何向内阁和户部要经费?整饬京师卫生需要相当的人力物力,户部不给钱可不行。
但谢升却说,国库空虚,所有费用都要顺天府自行筹集,周堪庚听了又恼又恨,偏偏又不能发作,只能哭丧着脸,哀求谢升多少令户部拨一点,不然顺天府真应付不来。
谢升却是叹,河南赈灾,山西地震,京畿又刚刚应付了建虏的入塞,到处都是要钱要粮,户部实在是有心无力,只能请顺天府多多担待。自力更生。
周堪庚原本想,既然户部不给钱,那我顺天府也只能马马虎虎地应付,不想谢升却像是看出了他的心思,悄悄警告他:这一次整饬京师卫生,是太子殿下提出的,而且是为了预防明年可能的大疫,你千万不能大意,不然出了问题,谁也保不了你……
到今日为止,朝中所有朝臣都知道,太子虽然年幼,但却英明睿智,英武不凡,想要在他面前弄虚作假,糊弄他,无异是自寻死路。
周堪庚立刻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
不能虚假应付,他只能苦苦哀求,希望户部多少能拨一点钱粮。被他烦的不行了,谢升令他去找户部尚书傅永淳,周堪庚急急赶往户部,不想傅永淳两手一摊,说国库实在是没有银子了,满打满算,库里也不过几万两银子,但却要应对里里外外的一切,因此一两也不能动。而整饬京师卫生是大事,如果顺天府应付不过来,只能向内廷库请银。
但向内廷请银可不是轻易能做的。
没办法,周堪庚只能返回,一路愁眉苦脸的想着如何筹集钱粮,渡过这一次难关?
幕僚迎住他,小声在他耳边说,京营赞画张家玉求见,正在衙门口等着呢。
周堪庚脸上的愁容更多,对张家玉之名,他小有耳闻,更知道张家玉是太子身边的人,此番来拜见,肯定是奉了太子之命,为了整饬京师卫生之事而来,说不得是要督促他尽快执行,但府库空虚,没有钱粮,拿什么执行?想要推脱不见,但想想太子年轻但却冷峻的脸,又想躲过初一,躲不过十五,终究是要见的,于是一咬牙:“请他到偏厅。”
很快,在幕僚的引领下,张家玉进到偏厅,拜见周堪庚。
周堪庚是三品大员,又是三榜进士的前辈,架子大的很,沉着脸,一副有事快说,没事退下,本府公务繁忙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