鄂硕一路走的非常急,同时不停的放出侦骑,探查周围的动静,虽然松锦之战后,明军精锐尽失,豫郡王也轻松的从界岭口破关入塞,周围没有明军,但他还是不敢大意。
眼见快到长城,路程已经走了一半多了,鄂硕微微松了一口气。
就在这时,耳朵里忽然隐隐听到一阵“隆隆隆”的声音,他脸色登时就大变,回头向声音的来源处看去,只见道旁的山坡上,忽然冒起烟尘,一大彪的明军骑兵从烟尘之中冲了出来,马蹄滚滚,夕阳最后的余晖之下,那些骑兵手中的长刀泛着森冷的寒光……
“迎敌~~迎敌~~”鄂硕大吃一惊,一边嘶声大吼,一边拨转马头,带领身边的白甲骑兵向明军迎去。
但晚了,虽然鄂硕迎住了一股明军,但另外几股明军骑兵却是顺利的冲到了粮车之前,押粮的清兵猝不及防,被杀的人仰马翻。明军一边杀,一边放火,粮车很快就冒起了滚滚黑烟……
烟尘笼罩的山坡上,一个全身甲胄的明军大将正驻马兴奋地望着坡下的激战,周边几十个家丁紧紧护卫,正在宁远总兵吴三桂。自从得了太子殿下的命令,从黄崖口出关直到今日伏击成功,一共将近二十多天了,这二十多天里,吴三桂和麾下的一千多关宁铁骑,始终埋伏在长城四十里之内,关注着周边的一举一动。冬日的夜晚能冻死人,寒风似刀,其间的辛苦远非一般人能想象,吴三桂并非是一个能受苦的人,若非是太子的严令,他宁愿返回宁远,也不愿意在山间挨冻。
幸运的是,他们没有被建虏的侦骑发现,更幸运的是,不过只冻了七八晚,建虏的运粮队伍就出现了--他们的苦没有白受,现在到收获的时候了,眼见建虏队形已经被冲乱,吴三桂举起手中的长刀,高喊:“杀~~”带着亲信家丁,猛冲下去……
一战激战结束,吴三桂带兵撤退,鄂硕兵马受损虽然不多,但粮草却是被烧了一个干干净净。
军粮被烧的消息传来,不论是马兰峪的罗洛浑,还是墙子岭外的英俄尔岱都是大吃一惊,自从多铎率领大军主力从宣府绕道入塞之后,他们两人就遵从多铎的命令,牵制各自对面的明军,等待明军混乱,伺机发动攻击。但二十多天过去了,对面明军始终撤退混乱的迹象,他们无从攻击。英俄尔岱还好,就近逼着蒙古哈刺慎送了一些粮,罗洛浑却是苦了,到现在军粮耗尽,再坚持下去就得杀马了,虽然建虏军中多马,连包衣奴才都有马,但马匹是战争资源,不到万不得已,任何人都不敢轻易杀马。
罗洛浑只盼着锦州军粮能早日送到,不想探马来报,军粮却是被烧了。
大惊之中,罗洛浑派人用八百里加急的速度,告知多铎。
……
鄂硕的运粮队伍被袭击,粮草被全部烧毁,意味着多铎扭转局势的最后希望也被打破了。
并不是鄂硕不小心,而是实在没有想到,在龙王庙的山林里,竟然会隐藏有一支明军骑兵,自多铎破关入塞以后,界岭口方圆百里之内,已经不见一个明军,况且龙王庙又是在长城之外,不是明军的活动区域,一般建虏将领都不会想到,明军会忽然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半路伏击他们。
鄂硕没了粮草,自请死罪。
但杀了他全家,也挽救不了大军无粮的困局。
大军没粮,就没有一切。
多铎心中的愤怒无法遏制,在帐中大骂、翻桌、撕毁军报,能表达愤怒的一切动作他都做了,奴才们一个个都吓得像是风中的蒲公英,哆哆嗦嗦的在帐里帐外跪成一片,齐声请豫郡王息怒。
但多铎的怒气怎么能息下去?
此次入塞,不但关乎他,也关乎他的两个哥哥阿济格和多尔衮的威望和声誉,原本以为轻而易举的事情,像骑马围猎那般的简单,不想竟然遭受到了这么大的挫败,不但偏师全军覆没了,就是他亲率的大军主力也是处处碰壁,无法撕开明军的防线。
原本,他还抱有最后一丝幻想,想着等军粮到了之后,继续和明军周旋,但现在,他最后的幻想也被打破了。
当然了,他还有一个选择,那就是强攻居庸关或者是明军重兵防守万全左卫。
但那是他不愿意做的。
他不能带着大清勇士去送死。
所以,纵然心中一万个不愿意,他也不得不考虑退兵了。
想到退兵两字,多铎眼睛里不再是愤怒,代之的是一种惶恐。
黄太吉本就对他们兄弟三人不满,想要伺机削弱他们兄弟的力量,这一次怕是不会轻易放过他。他已经能想象到黄太吉的阴沉脸色了。
愤怒,惶恐,无奈,一会又咬牙切齿,目呲欲裂,多铎在帐中焦急的踱步……
虽然后续军粮被烧的事情多铎没有告诉任何人,但纸包不住火,第二天之后,营中众将还是隐隐听到了一些消息,而后,索尼和鳌拜再一次求见,这一次不止是他们两人,连镶蓝旗的几个将领也一起跪在了帐外。
“逼宫?”
多铎咬牙冷笑,他平生最恨有人逼他,如果是过往,他早就令人将索尼鳌拜乱棍打出去了,但现在的情况下,他却不能这么做,因为索尼和鳌拜代表的不是他们自己,而是黄太吉和两黄旗。在入塞不顺,明军坚守,已然是不可能再有突破的情况下,得罪黄太吉和两黄旗是不智的行为---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多铎慢慢站起,脸色苍白的道:“让他们进来吧。”
……
第二日上午,宣化城头守军发现,城下建虏有了动静,“呜呜”的号角声中,数千建虏骑兵排成整齐的队列从营中纵马而出,缓步向宣化城缓缓压了过来,冬日毫无暖意的阳光下,清楚看到他们都骑着高大的战马,身上的白衣白甲如大地铺雪,尖盔的红缨却像是血一般的红,马鞍边挎着短弓和箭壶,手中的武器清一色的都是长枪,枪尖森然,阳光的照射下,反射出凛凛的寒光。
建虏最精锐的牙巴喇骑兵!
有见多识广的城头守军一眼就认了出来。
虽然他们人马不多,不过两千人,但气势却极其惊人,
城头守军都是紧张,怎么的,建虏要攻城了吗?但怎么不见步兵,更没有云梯攻城车?
城门上,宣化巡抚朱之冯和总兵周遇吉面色凝重的远望城下的敌人,自从太子殿下撤走,将宣化交给他们两人,他二人就已经做好了于城共存亡的准备,不管建虏是攻还是围,他们都不会畏惧。
但建虏骑兵出阵,明显不是攻城,这到底是要干什么?
就在朱之冯和周遇吉疑惑之时,两白旗的精锐白甲骑兵队列整齐的又向前行进了十余步,就见为首的一名将官将手中长枪向天空一举,叫了一声停,骑兵队伍立即原地停下。紧接着门旗一分,一群衣衫褴褛的大明百姓被推了出来,他们哭泣着,在建虏刀锋的威逼下,列成一排,不止有百姓,更有一些被俘的大明卫所兵,先是一小群,然后一大群,人数逐渐增多,最后被推出来的总体人数达到了两千人。
虽然朱慈烺一直在执行坚壁清野的政策,但因为宣府并不是事先就预料的建虏进攻地区,因此宣府的坚壁清野做的并不到位,即便是在得到建虏可能会绕道宣府的消息后,朱慈烺急急命令昌平总督何谦放弃延庆,组织紧急撤离延庆的百姓,又令周围的小堡子都向居庸关撤退的情况下,仍然有很多地方的百姓来不及撤退,尤其是那些驻守长城小堡子的军户,因为路程和时间的原因,在得到命令,想要撤退之时,建虏兵马就已经杀到了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