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起潜急忙拱手:“殿下放心,奴婢会派人盯着他们,但使他们有丝毫懈怠,奴婢绝不饶他们!”
“工部和兵部的官员都是老油子,寻常人可盯不住他们……”朱慈烺淡淡。
高起潜眉角一跳,心说怎么地,难道太子的意思,是要我亲自去盯吗?可码头还没有开工呢。
他甚为狡猾,立刻低头不说话了。
但朱慈烺却不放过他,盯着他,缓缓道:“除非高公公亲自去……”
高起潜急忙跪倒:“奴婢本可以去盯,但奴婢担着山海关的担子呢,奴婢推荐……”
太子却打断他的话:“既然高公公主动请缨,本宫没有不答应的道理,本宫会向陛下上疏,说明高公公的忠心,陛下知道了,一定会很欣慰的……”
高起潜哑口无言,眼睛里却都是苦色。
秦皇岛尚未开发,还是一片荒郊野岭,不要说吃的,就连基本的住宿都没有,而且风大浪急,十分的辛苦,他在秦皇岛转了一圈,连夜都没有过,就直接返回山海关,想不到现在竟然要常驻秦皇岛!
心中明白,一定是自己刚才的犹犹豫豫得罪了太子,令太子心有不满,才会想出这种办法惩处他。
太子向陛下上疏,说他是主动请缨,他就算有一万个胆子,也不敢说太子撒谎,只能哑巴吃黄连。
无比懊恼又不情愿,高起潜跪在地上:“是……”心中只希望陛下不会同意他离开山海关。
太监派驻是皇帝的权力,身为太子,朱慈烺无权干涉,原本朱慈烺也无意处置高起潜,但刚才高起潜和范志完的鬼鬼祟祟,又向吴三桂使眼色,却令他改变了心意,心想高起潜长期监军关宁,和关宁文武混的极熟,双方勾勾搭搭,绝不是好事,因此他临时改变主意,决定流放高起潜。
山海关看似是前线,但其实却是一个最太平最安全的地方,高起潜在这里监军,无异是在享受和养老,想到他在巨鹿之战时的自私和怯弱,害死卢象升,今日又鬼鬼祟祟,不重重惩戒于他,朱慈烺心中的怒气实在是难以消去。
至于如何说服崇祯帝,朱慈烺心中已有主意。
那就是实话实说:高起潜和关宁文武关系太过密切,不宜继续在山海关监军。
崇祯帝多疑,最恨的就是臣下欺瞒于他,监军太监最大的任务就是监视武将文臣,一举一动都要向他汇报,如果太监和文武关系过于亲密,当然就不适合再继续担任监军太监了。
秦皇岛码头的修建关系重大,影响到我大明水师明年是否能够顺利渡海,对建虏发动攻击,非有一个强力人选坐镇督建不可,高起潜知兵,威望也足够,一来是惩戒他,二来是用他之名,督建秦皇岛之事,再没有比高起潜更合适的人了。
另外,在禀告父皇的同时,司礼监和御马监会得到消息,督建秦皇岛是一个苦差事,没有人愿意领差,如果高起潜不去,那么就得选一个和高起潜地位相当的人去顶替,未免自己遭殃,他们一定会推动高起潜的改任。
三管齐下,高起潜想不去秦皇岛督建也难。
“高公公,秦皇岛修建之事关系我大明的国运,一点都不能马虎。做的好,本宫会为你请功,但如果怠忽职守,误了水师的大事,陛下责怪下来,可没有人能为你承担……”朱慈烺冷冷。
高起潜一咬牙:“奴婢明白,奴婢一定将这个差事做好!”
站起来,脸色难看的走了。
朱慈烺冷冷望着他离开的背影,督建秦皇岛,只是一个小小的惩罚,如果高起潜不能赎罪,以后有的是机会治他。
“殿下~~”
唐亮走了进来,手中捧着一份密信。
是萧汉俊传来的消息。
看完信,朱慈烺眉宇间透出忧虑。
他忧虑的并非是建虏入塞,也不是辽东文武短浅的目光和困窘的钱粮,而是朝臣可能的掣肘。
虽然他坚壁清野、从长城峪口暂时撤退的策略还没有完全展开,但朝中大臣却已经听到了风声,已经有人心生不满,准备攻讦他的扰民政策了,他倒不是怕攻讦,而是担心消息走漏,被建虏提前获悉,因而改变入塞的路线和计划……
所以封锁消息、查缉建虏奸细的工作,必须更加重视,要当成生死存亡的大事去执行。
而这项工作,一个靠萧汉俊,另一个就要靠董朝甫了。
……
“总镇。”
已经是深夜,但刚回到临时住处的宁远总兵吴三桂还是召见了副将杨坤。
杨坤比吴三桂大五岁,是其父吴襄的老部下,深得吴三桂的信任,明日吴三桂将要跟随太子离开山海关,率军入关,杨坤则会跟随黎玉田返回宁远,主持宁远防务,吴三桂不放心,临行前要详细叮嘱。
杨坤一一记下,忽然道:“总镇,宁远城池坚固,粮草充足,就算建虏大举来攻,卑职也有信心坚守半年,所以宁远无忧,倒是总镇跟随太子殿下入关,却一定要小心。”
“小心什么?”吴三桂脸色淡淡。
“太子殿下带总镇入关,明显是要借助我关宁铁骑的力量,和建虏骑兵血拼。胜了当然好,总镇一战成名,太子殿下又是国本,一旦太子殿下继位,总镇简在圣心,前途无量。可建虏八旗兵哪是那么容易对付的,总镇带兵的两千骑兵,是我宁远兵最后的本钱,一旦败了……丧师败地,太子是国本,不能自坠名声,他一定要找一个替罪羊,而总镇你,就是最好的人选。”杨坤脸色凝重。
杨坤名为副将,但其实却是他吴家的家丁,也因为如此,杨坤才什么也敢说。
“大胆!何敢涨建虏的志气,灭我大明的威风?”
不等他说完,吴三桂眼睛一瞪,桌子一拍就站了起来。
杨坤单膝跪倒,抱拳请罪。
“下去!”
吴三桂没有治罪,只是冷冷一挥手。
杨坤是他的心腹,说的又是实言,他当然不会治罪,他恼怒的是,他自认是一个忠义的人,杨坤却这么赤裸裸将他暗藏在心中的一些忧虑,说了出来,令他如何不羞臊?另外,此地不是宁远,而是山海关,一旦隔墙有耳,被太子知道,他岂不是自找罪名?
但杨坤的私心不是没有道理,松锦之战,几个总兵一起逃跑,为什么只有大同总兵王朴遭受了极刑?除了王朴是首逃,罪行第一之外,王朴带着大同兵在前开路,建虏布置的那些陷阱,全部结结实实地落在了他大同兵的身上,以至于大同兵死伤惨重,几乎全军覆没,跟在大同兵之后的吴三桂等人却是沾了光,有大同兵的开路,他们的死亡减少了很多,所以最后的结果是,逃回了一半兵力的吴三桂受到训斥,但在前开路,几乎全军覆没的王朴却被斩首了,除了王朴是首罪,另一个不能说的原因是,王朴手下没有了兵马,也就没有了实力,朝廷可以毫无顾忌的处罚。
同样的道理,吴三桂如果也是全军覆没,说不得也会遭到朝廷的重罚,就算不斩首,也会被流放。
烛光下,吴三桂的脸色很是凝重……
十月十五日清晨,太子朱慈烺离开山海关,返回蓟州。
吴三桂和马科率领各自的精锐骑兵,跟随在后。
“防谍,防谍,防谍~~”
就像范志完啰嗦筑城一样,朱慈烺也向范志完和黎玉田两人再一次叮嘱防谍的重要,这两人是边镇督抚,对奸细的危害性当然是知道的,但朱慈烺还是要叮嘱,唯有如此,才能令两人更加警惕和重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