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朱慈烺没有放过,据理力争,终于逼的范揆一落了价钱,三桅战舰改为五十万两,小战舰改为五万两--相比于租金,这是大钱,未来的海战谁也不敢保证船舰不会沉没,朱慈烺不希望大明当冤大头,更不希望大明付不出赔偿金,被人嗤笑或者耍赖,所以赔偿金一定要定的合理。
一切谈完,范揆一提出要签一份协议。
但朱慈烺只同意用“合同”的名义。
协议和合同,即便里面的内容完全一致,但意义却截然不同。合同只是商业行为,协议却是国家行为。
“尊贵的太子殿下,你真是太难缠了……”
范揆一一点便宜都没有占到,心中十分不甘。不过蓝眼睛里却又悄悄闪过喜色。因为和他签订合同的不是别人,而是明国的太子,未来的皇帝。虽然是外国人,但却也知道大明皇帝金口玉言,不能更改的规矩,太子也一样,加上朱慈烺自从上朝以来,提出很多建议,尤其是福建广东开海,准许渔民到海上捕鱼,又有开封之胜,一切的一切都表明了朱慈烺的强大能量,和这样一个未来的皇帝签约,哪怕只是合同,对范揆一来说都是一个莫大的胜利。
就像明国太子所说的那样,放长线钓大鱼,投资未来,就算大明现在不同意通商,等到明国太子登基成了皇帝,照着东印度公司和他的友好程度,东印度公司岂不是要大发横财?
也正是因为如此,范揆一才会在赔偿金上做出大幅让步,并且同意增加小船舰的数量。
“尊贵的太子殿下,我等着你的好消息。”一切完成,范揆一向朱慈烺深深一礼。
他知道,一切要想实现,还需要太子的父亲,大明皇帝批准。
朱慈烺微笑:“能问一下你在东印度公司的身份和职位吗?”
“高级商务。主管谈判。”范揆一回,补充道:“尊敬的殿下请放心,我这一次来得到了东印度公司总督的完全授权,我所说的一切,都可以代表东印度公司。”
朱慈烺微微点头,不再问。
范揆一和克鲁士告退。
揆一,就是荷兰人在台湾的第十二任,也是最后一任总督,1661年,郑成功率大军收复台湾,揆一在城堡里坚持了半年,最后不得不投降。
想不到在1642年,朱慈烺居然提前见到他了。
相比于西班牙人在菲律宾的两次大规模屠华,荷兰人虽然占领了台湾,但并没有太大的罪恶,这也是朱慈烺愿意接纳荷兰人的另一个原因。
……
范揆一走时,已经是亥时末(深夜十一点)了,一场艰苦的谈判下来,朱慈烺累极了,返回后殿准备休息,就在唐亮刚刚帮着他脱去龙纹袍之时,杜勋却走了进来,双手捧着一个木盘,木盘里放着四个牌子,恭恭敬敬的呈到朱慈烺面前:“殿下,该翻牌了……”
而在杜勋之后,四个女官也轻步走了进来,臻首低垂。
朱慈烺愣一下,然后立刻明白,这是要请侍女“侍寝”啊,每一个女官都代表一个侍女,一番朱慈烺翻了某一个牌子,女官就会将对应的侍女送到他房中来,以前只以为皇帝会翻牌,想不到太子也有翻牌的权力。
“我累了,都下去吧。”
朱慈烺脸色一下就涨红。对他来说,男女之事还是羞不可言,前世里他是一个残疾,这一世更是处子,虽然心理年纪已经快三十岁了,可这具身子才十五岁,他觉得太早太早了,还未成年呢,有些事情还是缓缓地好。
“是~~”
四个女官也不多言,躬身退了下去。
杜勋也退出。
朱慈烺这才发现自己满脸红,额头好像也有汗,唐亮和几个宫女好像都在偷笑……
翌日的早朝一如过去,庄严中带着混乱,混乱中却又透着几分情理。
昨日,小襄城伯李国祯被锦衣卫当街拿下,投入诏狱之事,在勋贵之中掀起不小的风波,朝议一开始,英国公张世泽就首先站出来,为李国祯求情。崇祯帝板着脸,也不多说,只令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上朝--真相查清之后,军情司连夜将整个案子移交给了锦衣卫。明知这是一个烫手的山芋,会得罪人,但骆养性却不敢、也不能不接,因为这乃是他锦衣卫的职责。
骆养性上殿,将李国祯诬陷商人赵直,草菅人命,又派人暗杀京营军需官,掩盖罪证的事情,一一说明。
群臣听的都是怒。
勋贵们则是脸色发苦。
“李国祯做出这样的事,禽兽不如,”崇祯帝冷冷道:“英国公,你真要为他求情吗?”
张世泽唯唯退下,再不敢多说。
这中间,有朝臣向太子微微侧目。
所有人都知道,李国祯被投入诏狱,完全都是因为太子。其实以李国祯小襄城伯的身份,杖毙一个商人,完全不必害怕到杀人灭口,李国祯只所以铤而走险,就是害怕太子的追责。李国祯咎由自取,但太子为了一个商人,非要置李国祯于死地,等于间接的得罪了一大批的勋贵,是否真的明智呢?
接着,朝议进入正题。
焦点集中在宣大。
从宣大总督、巡抚的人选、到兵备的加强、再然后“以物换物”的执行、对哈刺慎、喀而喀的照会、蒙古人和建虏可能的反应、张家口之事虽然已经过去两天了,但依然是朝议的重点。
还有,今天下午,押解着一千一百万两银子的三千营和精武营的一部就会抵达京师。想到那难以计数的银子,从崇祯帝到每一个朝臣就都是兴奋。
所有人都盯上了这一笔即将入库的巨银。
什么赈灾了、补薪了、修缮了……各种请银的奏疏雪片般的飞到崇祯帝的案头上。
但对于进项,却没有几个人关注。
只有左都御史李邦华询问各地追缴逮赋,还有“厘金局”设立之后,稅银征收的情况。
户部尚书傅永淳到任四个月了,已经不能完全算是新任。听李邦华问,他愁眉苦脸的站出来,简单说了一下,到前天为止,京杭大运河上的二十八处新设的厘金局,加上通州,涿州两处陆地厘金局,一共为朝廷带来了七十万两银子的税收,从三月十五到九月末,六个月的时间,等于一月十万两左右,到年底,还可以再贡献三十万两,也就是说,一年的收入在一百万银子左右。
而各地厘金局的设置,时间不一,陕西是除了京畿之外,设立厘金局最早的地区,于五月初一开始在西安、潼关、榆林等地开设,据孙传庭回报,四个月的时间,到现在不过一万两银子。
晚的如南直隶、四川等地,直到六七月份才正式成立厘金局。据巡抚们回报,南直隶的收入最高,两个月,已经收了四万两银子了。
加加总总,今年的厘金税大约在一百八十万两银子左右,这和太子当初的预测,有不小的差距。幸亏今年辽饷并没有直接废除,只是减半征收,如此一来,辽饷和厘金税加起来差不多勉强就是去年辽饷的征收数目,今年朝廷的财政赤字虽然还在扩大,但不至于一下子多出两百万两银子的亏空。
朱慈烺不动声色的静听,心中却是冷笑。同治年时,满清一年的厘金税能收到两千万两银子,而且还是在南直隶等南方富裕地区被太平天国占领,烽火不断,运河受阻的情况下做到的。大明朝现在南方安定,运河畅通无阻,一年却只能收到两百万两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