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朱慈烺不理他,目光再看向王登库:“王登库,你呢,你是不是也交给你儿子了?”
“回殿下。”王登库叩首在地。战战兢兢的回答:“去年之时,草民染了一场重疾,从那之后,商号的事务就都交给了次子王甲鑫。堡中的人,都可以为草民作证。”
朱慈烺笑了:“很好!都说虎毒不食子,想不到你们两人竟然如此狠心,将天大的罪责交给儿子承担,自己却撇得干干净净,只是不知道,他们两人的儿子见老爹如此绝情,会如何做想呢?你们不念父子之情,他们两人还会念吗?”
王登库不敢回答,头叩在地上,额头脖颈的冷汗,一滴滴地落在了地板上。
朱慈烺脸色一沉:“唐亮,告诉他们,范家和王家商号准备卖给蒙古人的货物中,到底都藏有什么?”
“是。”
唐亮拿起佟定方送来的信札,打开了,大声朗读:“闽铁一万斤、粮两万石,硫磺一千五百斤……”
唐亮每念一个,王登库就哆嗦一次。
念完之后,唐亮退到了旁边。
朱慈烺不说话,目光冷冷扫视着跪在堂前的晋商,他目光所及,所有晋商都在微微颤抖。
“范永斗,王登库,你们还有何话说?”朱慈烺的目光最后落到范永斗花白的头颅上。
丝绸,布匹,茶叶,手工品,书籍,都是朝廷允许的,但闽铁,粮食和硫磺却是绝对的禁品。
“草民不知啊。一定是那个孽子见利忘义,猪油蒙了心,做出了此等大逆不道之事!求殿下明鉴啊~~”
范永斗猛地磕头,大声喊冤,砰砰砰,额头在地砖上连续猛磕,很快就见了血。
王登库有样学样,也是猛磕头。
“死到临头,还在本宫面前演戏!”朱慈烺冷笑一声,转对唐亮:“唐亮,将田生兰的供词念给他们听。”
田生兰是田生义之兄,田家原本的主事者,因为身体的原因,长期住在京师,众晋商只知道他是因为煤窑案被关进了刑部大牢,却不知道他已经将晋商和建虏交易之事全部都交代了。
“是。”
唐亮捡起田生义掉在地上的供词,捡起来,挑重要的段落,开始朗读。
“崇祯五年,罪民携带髮缠茶面,在广宁附近,和哈刺慎交易,共得金银三千两,第一次犯禁,罪民惶恐不已。回程时,遇上了范家和王家的商队,他们货物更多,赚的估计也更多。”
“崇祯十二年四月十七,罪民和弟弟在张家口外百里之处和蒙古人交易,去时六十车,来时六车,全部都是金银。范家,王家,靳家,翟家的商队络绎不绝,但获利最多的还是范家,因为范家货物中,藏有建虏最需要的闽铁硫磺……”
唐亮每朗读一句,跪在地下的晋商就哆嗦一次。田生兰所说的事情,是他们每一个人都做过的,随便一条,都足以是死罪。
范永斗听的大汗淋淋,全身颤抖。
……
等唐亮念完退下,朱慈烺冷冷望着众晋商,忽然说道:“崇祯十一年,建虏入塞,肆虐京畿,转掠二千里,攻下通州、涿州、济南府等七十余州县,俘获人口四十六万余,金银百余万两。我大明百姓不是被建虏虏为奴隶,就是死于建虏的刀下。孙阁老孙承宗,宣大总督卢象升,为抗建虏,先后战死在高阳和巨鹿,然他们血迹未干。次年三月,也就是在建虏出关的第一时间,晋商,也就是你们在场的诸位,就和建虏在张家口进行了近年少有的一次大贸易!”
“建虏根本不用把抢来的沾满我大明百姓血泪的金银财宝运回辽东,只需要运到张家口,交给你们,向你们购买粮食布匹、以及他们发动战争所需要的火药和铁器就可以了。而你们,敞开供应,一车一车的将粮食铁器和布匹,不停的送往辽东,保证了建虏的军需补给,更保证了建虏统治下的粮价稳定。再然后,你们拿着沾满我大明百姓血泪的金银,到江南、到全国各地购买建虏所需要的物资,以为建虏下一次入塞做准备,古今中外,祸国殃民,莫此为甚!”
“天启元年,建虏被封锁最严重的时候,正遇上辽东大旱,一石米二十两,最高甚至八十两,布也要二十两一匹,建虏易子而食,几乎就要支撑不下去,但正是你们,不顾朝廷的禁令,利欲熏心,雪中送炭,绕行蒙古,悄悄为他们送去了急需的粮食,换回我大明根本不需要的狗屁貂皮和人参,保证了他们的过冬。若没有你们,建虏政权早在天启年就该崩溃了,何至于肆虐到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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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慈烺越说越怒:“通过和你们的贸易,建虏用劫掠来的财物、古董和金银购变成粮食,养活了掳掠来的几百万人口,而你们则是赚取了大笔的黑心钱,明知道粮食盐巴铁器硫磺是朝廷不许出关的禁品,但依然铤而走险,不停的向辽东输送,你们这是在剜大明的肉,补建虏的血啊!你们地窖里的每一两藏银,都沾满了我大明百姓的血泪,都是你们罪孽的证明!”
听到此,在场的晋商,包括范永斗在内,都已经吓得瘫软在了地上,因为他们从太子的口气里听到了浓重的杀气。
最后,朱慈烺冷冷道:“到今日,建虏人口增加了数倍,粮价却和我大明差不多,而这,都是诸位的功劳啊~~”
“殿下饶命~~”
靳良玉、王大宇、翟堂三人惊恐不已,已经跪在地上哭喊求饶。田生义的商号被查了,管家和账房都已经招供,他们三家肯定也是同样的待遇,虽然太子还没有亮出他们管家和账房的口供,但那只是早晚的事,因此他们心中已经没有了侥幸,只想着求饶免死了。
王登库呆若木鸡。
只有范永斗依然在辩解,干嚎道:“殿下,田生兰一面之词,殿下不可相信啊,互市是朝廷的政策,贸易之罪不在草民等人,我等将粮食布匹贩卖给蒙古人,蒙古人再卖给建虏,非草民等人所能左右啊~~至于禁品,草民从没有卖过啊。”
朱慈烺一口气说了那么多,心中的怒火有点无法压制,不过他始终记着吴甡的叮嘱,今日到张家口,只是抄家找证据,范永斗等人的处置,一定要交给陛下和朝廷。
见范永斗还在狡辩,他忍不住怒从中起,真想将范永斗拖出去,凌迟处死!
但忍住了。
老贼不过就是垂死挣扎,现在杀了他不但是便宜了他,而且也会落人口实,不利于未来在朝堂上的辩解。
因此,对范永斗的干嚎,他只当没听见。
“殿下,草民有罪,殿下所说的一切,草民都认!”
一片喊冤求饶声中,却有一人忽然认罪。
朱慈烺微微惊奇,抬目看去,发现是跪在最后的梁嘉宾。
梁嘉宾其实岁数并不大,今年刚五十多岁,但身体虚弱,须发皆白,看起来像是一个七十岁的老人,他直起身子,一边剧烈咳嗽,一边喘息的说道:“罪民自白,自崇祯五年后,罪民明知道粮食铁器是禁品,也知道蒙古人会转卖给建虏,甚至有时候来的直接就是打扮成蒙古人的建虏人,但罪民却假装不知,将粮食硫磺铁器想尽办法的隐藏在马车之中,过关卡,到草原上和蒙古人交易,以获取其中的利益,罪民罪不可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