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生义,你来说!”朱慈烺抬起右手,指向一人。既然没有人主动回答,那他就只有点名。
“啊?”
田生义几乎不能相信,自己不是最有钱,也不属资格最老,太子为什么要问自己?急忙叩首在地,哆哆嗦嗦的回答:“草民不知啊……”
“不知?不对吧,据本宫调查,你和建虏的生意,做的可不小啊。”朱慈烺幽幽问。
“草民没有……”田生义吓的都快要尿了。
朱慈烺一挥手,小太监唐亮立刻上前,将手中捧着一叠信札送到田生义的面前,不屑道:“这一共有三份供词,自己看看吧,看你造得这些孽!”
田生义抖得手都伸不直了,好不容易才接住唐亮手中的供词,哆哆嗦嗦地展开了看,只看了一眼,他就脸色大变,抬起头,猛地看向站在面前的唐亮:“这这这……”
“你没有看错,”唐亮俯视他,阴阴地道:“就是你的管家和你的账房,他们已经全部招供了,另外一个则是你的兄长,田生兰!”
田生义惊的下巴都快要掉下来了,管家和账房被查,而且全部招供,他不太意外,虽然这两人都是他的亲信,但对他家的生意,却也并不是全盘知道,很多事情,只有他和他兄长田生兰才知道,所以他万万没有想到,这里竟然会有他兄长田生兰的供词!
田生兰不是因为“西山煤案”,被关押在顺天大牢吗?怎么会为张家口提供证词?。
九月的张家口,已经是秋寒阵阵,但此时的田生义却仿佛是在洗澡一般,头上的冷汗涔涔而下,根本止不住。
兄长田生兰竟然将他田家的生意,一五一十的全都写在了供词了,一共十几大张,从天启五年,他田家第一次转卖禁品给建虏,到崇祯十二年的买卖,大概日期,交易的一些物品,都写的清清楚楚。
这一来,他田家的罪过就不是简单的一次两次,而是成年累犯,加上管家和账房先生的供词,从他商号里搜出来的一些禁品,等于是铁证如山。他田生义的死罪,怕是没得跑了。
看到最后,田生义再也握不住,手一松,手中的供词轻轻地飘在了地上。人也软软地瘫在了地上。
跪在他旁边的王大宇和翟堂都偷眼观察,见田生义瘫成了烂泥,面无人色,心知大事不好,脸上都露出兔死狐悲的痛苦之色。
王登库更是慌张,他看向范永斗。
范永斗咬着牙,额头挨着地砖,花白的胡须不住的在颤抖。
“田生义,你还有何话说?”
朱慈烺冷冷问。
“殿下饶命啊~~”
田生义忽然爬起来,猛地磕头:“殿下饶命,殿下饶命啊……”
朱慈烺一挥手,两个武襄左卫冲上堂来,将田生义拖到堂后。
“饶命,饶命啊~~”
身影早已经看不见,但田生义的求饶声却久久从堂后传来,在大堂之中回荡,如鬼魂一般,仍跪在堂前的晋商们噤若寒蝉,每个人都意识到,田生义现在的结果,怕是他们所有人的下场,原以为只要咬紧牙关,坚不吐实,就有侥幸的机会,但想不到,太子早已经掌握了确实的证据。
“刚才那个问题,你们有谁可以回答我?”
静寂之中,朱慈烺再一次冷冷发问,他始终站在堂中,目光也始终望着跪在堂前的晋商们。
没有人回答,但晋商们的眼角眉梢却都是看向了他们的领袖范永斗。
范永斗知道,自己不出头不行了,于是一咬牙,微微抬起头来,望着太子的靴子,清清嗓子:“殿下,草民有话要讲。”
朱慈烺心中冷笑,心说你这个老奸商终于是忍不住了,脸上却不动声色:“讲。”
“草民祖籍本是山西人,永乐年时,响应朝廷的号召,草民先祖爬山涉水,不畏风沙,来到张家口,为边军提供食盐和粮草,到草民这,已经历经六代,两百余年矣。这两百年来,范家从没有忘记职责,在朝廷的准许和号召下,通过和蒙古人通商,每年为我大明换回大批的战马,边军需要的粮草,范家从来都是积极筹措,从没有推诿之时……”
朱慈烺静静听着,心中冷笑,范永斗这是在诉苦、表功呢,然他们晋商所做的恶事,却一字也不提,真以为皇太子什么也不知道吗!
“不止范家,在场的王家,翟家,靳家也都是一样,每年我们几家都会遵照朝廷的旨意,和蒙古人通商,数量参差不齐,有时多,有时少,但不管多少,草民都是规规矩矩,从不敢将禁品卖给蒙古人,纵使蒙古人高价求售,草民也一概拒绝!”范永斗说的义正词严,脸不红心不跳。
听到此,朱慈烺终于是忍不住了,怒极反笑的叹道:“范老掌柜忠心为国,一片赤诚,真是让本宫感动啊,只是本宫就不明白了,来远堡里的范家商队又是怎么回事呢?”
“商队?”
范永斗假装惊讶,惶恐道:“草民不知道啊。前年起,草民就将生意全部交给长子范升了。商号业务,都由他负责,草民已经不再过问了。不过范家的商队从来都是规规矩矩,绝没有超过朝廷法禁的禁品。这一点,草民可以保证。”
朱慈烺立刻明白,范永斗这是丢车保帅,弃儿子保其他人了。
但哪有那么容易?
正此时,脚步声响,中军官佟定方走了进来,手中捧着一叠信札,呈到他面前,又在他耳边小声报告。
朱慈烺听的皱眉,目光看向范永斗,心说这老奸商还真是不能小瞧。
原来,就在朱慈烺召见晋商的同时,对晋商们的管家,账房,和伙计的审讯正在进行中。大刑之下,靳家,翟家,王登库、王大宇家和田生义家的人很快就都交代了实情,只有两家的人例外,一家是梁家,一家是范家。
梁家的账房秦先生和心腹伙计都随着梁家少掌柜梁怀远死在了蒙古草原,商号已经是名存实亡,除了主家梁嘉宾之外,大约只有府里的老管家知道梁家走私禁品,和建虏勾结的实情,但老管家颇为硬气,紧咬牙关,什么也不说。
而范家的管家和伙计,也令审讯的武襄左卫有点意外,从范永斗的儿子范升,到商队的领队,府里的管家和账房,几个重要人物,一个开口的也没有,都以沉默对待武襄左卫的大刑审讯。范升也就罢了,他是少掌柜,知道吐实的下场,但领队、管家和账房却也能忍住酷刑的拷打,看来范永斗平常对他们不错,喂饱了他们,令他们忠心耿耿。
马德仁包围接管了来远堡的防务,从范家和王家的商队里,查出了大量的禁品,包括粮食,闽铁,硫磺,每一项都是铁证,所以范家的伙计招供不招供,就此次罪行来说,其实并不重要,但朱慈烺追究的不止是此次,而是过往,只有拿到他们的口供,才能清清楚楚的知道,这些年里,范家究竟卖了多少禁品给建虏?又给大明朝造成了多大的损失?如此才能名正言顺的抄家,给范永斗定罪。
朱慈烺向佟定方微微点头,意思是继续审,不论如何,也要拿到口供。
佟定方抱拳离开。
“范老掌柜,你还真是大义灭亲啊!”
朱慈烺望向范永斗。继续刚才的话题。
范永斗花白的头颅抵在地砖上,犹自装糊涂:“草民糊涂,求殿下明示。但是知道的,草民绝不敢有所隐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