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说到这里,朱慈烺感觉嗓子有点干,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茶,目光看向高名衡:“关于这一点,高抚台可有谋划?”
高名衡连忙站起,拱手行礼:“关于流民的最终处置,臣已经想过了,此次流贼从河南全身肆虐,攻城夺地,这一年多来被屠戮的官绅百姓不下万人,臣以为,全省无主荒芜的土地应该不在少数,臣已经命令布政使司衙门抽调人手,即日到各地查看督导,将清理出的这些无主土地暂收朝廷,租给这些流民。若是地主以后找上门来,再想办法置换。”
“大约能清出多少田地?”朱慈烺问。
“臣不敢说……不过应该可以有四五十万亩。”高名衡回。
四五十万亩,不过杯水车薪,只够塞牙缝的。
“那需要多长时间能清出来?”朱慈烺再问。
高名衡犹豫了一下:“各地情况复杂,洛阳郑州一代,闯贼将很多逃跑官绅的田地都分给了为他们做事的农民,官府要一一收缴,查验,需要相当的时间,许昌南阳一代情况比较简单,但因为当地官绅都被闯贼所害,在没有补足官员的情况下,查勘田地之事,怕是难以展开。现在唯有开封,归德,汝宁三府可以立刻展开查勘工作,但偏偏这三地的无主之地最少……所以臣以为,短则三个月,长则半年,清地工作才能看出成效,也才能知道全省究竟有多少的无主之地。”
开封,汝宁,一直处在官府控制中,归德虽然短暂被占领,但很快被收复,因此遭受的破坏最小。
洛阳、郑州被占领,南阳,许昌被放羊,这就是河南全省的状况--当然,黄河北面还有怀庆府、卫辉府和彰德府,但三府没有经历贼乱,土地都有主,所以不在考虑中。尤其卫辉府,大部分的土地都属于分封在卫辉的潞王。
朱慈烺在心中暗暗叹口气。
短则三个月,长则半年,到时黄花菜都凉了,他可没有那么多的粮食,一直供养这将近百万的流民。
但这事怨不得高名衡,官府的办事效率本就是这样,加上许昌南阳等待的官绅体系都已经被闯贼破坏,一切都得重来,拖延的时间会更长。高名衡所说的半年,都算是乐观估计了。
而即便官员到位,怕也清理不出太多的土地,中原土地,九成就集中在大户手中,而分封在河南的八个亲王,一百多个郡王,又占了这九成中的六成。这些亲王郡王,即使本人遇害,如福王,只要没有绝嗣,他的爵位和土地,依然是有人继承的,有野史记载“中州地半入藩府”说的就是此种情况。
没有了这六成,剩下的四成即便是有些无主之地,估计也不会有多少。
也因为如此,小福王才不得不死,只有他死了,他名下的两万顷田地才可能为朝廷所用。
另外,朱慈烺隐隐地也有点私心,他想着,如果自己的中兴计划失败,不能逆转历史,京师会被攻破,南明会在南京诞生,那么在朱由菘已死的情况下,南明首位皇帝就不会是弘光帝,说不得在他失败之后,会有一位有为的君王,比如说由现在被幽居在凤阳皇陵的隆武帝继承南明帝位,南明划江而治、延续国祚的机会,会比历史上大的多。
两个理由相结合,朱由菘必须死。
“许昌南阳的官吏要迅速委派,清查土地的工作也要立刻展开,一刻不容耽搁。”朱慈烺道。
高名衡拱手称是。
“本宫的意思,但有无主的土地,可优先分配给那些劳动老实的流民,一边清,一边分,一人按五亩左右分派,一家四口可分二十亩。还有一条可以加进去,只要这些流民老实肯干,按时交纳赋税,六年之后,他们所租的田地,可以归他们个人所有。”朱慈烺道。
听到此言,高名衡大吃一惊,一人六亩,六七十万流民,那可就是四五百万亩呢。朝廷哪有那么多的田地?
急忙拱手道:“殿下,如今河南境内的流民,六成来自陕西,如果朝廷分田,而且六年后归个人所有,现在还留在陕西境内的流民,包括山西的一些失地民,可能都会往河南涌来,到时流民的数量恐怕就不止是六七十万了。”
“让他们来。”朱慈烺淡淡笑:“因为这正是我推行此策的用意。粮食你不用担心,我一定想方设法的给你凑够。”
流民都到河南,等于是间接的减轻了陕西和山西的负担,等到明年陕西山西大旱之时,两省的不安定因素就会减少很多。
“可……没有那么多的地啊。”高名衡苦笑。他深深感觉到了肩上的重担,有这将近一百万的流民,未来的一年,他什么也不干,只流民安置就够他累的了。
朱慈烺笑一笑:“放心,地会有的。”
据朱慈烺前世里的记忆,河南旱灾最严重的时候是在1640年,也就是两年前的崇祯十三年,其后慢慢缓解,也就是说,旱灾最严重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一人五亩,朝廷又对河南减免赋税,纵使有旱灾,百姓的生计应该也可以勉强维持住。只要陕西的流贼不再杀到河南来捣乱,河南慢慢恢复秩序和元气,甚至支援临近的省份,并不是不可能的。
据《豫变纪略》记载,崇祯初年陕西闹灾时,河南好些地区还是十分繁荣,逢年过节时,农村里宴会不断,普通农民都穿着丝绸衣服来凑热闹。河南灾情逐渐加重,是崇祯七年后的事,到崇祯十年时,开始蔓延全省,而崇祯十三年那一场百年罕见的大旱灾则是将河南彻底推到了混乱暴动中。
河南旱灾之后,下一个遭受严重旱灾的就是山西、河北和京畿地区。而旱灾又引发了鼠疫。1643年,崇祯十七年,正赶在了这个关口。
声声催,时时想,朱慈烺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为甲申年做准备。
“就这样吧,你们回去之后将今日所说,列一个条陈,然后张贴在河南境内所有州府县郡的城门口,广而告之,令所有流民都知道。”朱慈烺端起茶盏,目光环视在座的河南官员,语有深意:“流民安置到社稷安危,诸位切不可大意,不然朝廷绝不会姑息。”
“是。”
太子端起茶盏,乃是谈话结束,尔等退下之意,于是众官员起身行礼,次序离开。
“侯老尚书请留步~~”
田守信喊住了侯恂。
于是侯恂跟着太子殿下往后堂走去。。
大殿门外。
高名衡站在台阶之上,望着天空,长长松了一口气,眼神里有惊喜也有惶恐,八十万石的粮食令他惊喜,有这一批粮食,河南百姓必不至饿死,但太子的承诺太大,又令他有些惶恐--万一太子没有做到,那他这个河南巡抚岂不是变成了罪人?
……
后堂里。
朱慈烺赐侯恂软凳坐下,然后笑问:“老尚书可见过令郎了?”
指其子侯方域。
“见过了。”侯恂拱手,脸上带笑,声音有点感慨:“一别半年,倒让臣有点不认得了。”
朱慈烺道:“令郎是赤诚之人,当初你在诏狱之时,他可是苦苦哀求于我,连返回归德、焚烧归德粮草的危险都不顾。我原以为他未必能胜任,想不到他却出色的完全了任务,更想不到他跟着商丘知县梁以樟竟然在小袁营做成了一番大事。”
“殿下谬赞了。”侯恂谦虚:“犬子米粒之才,不足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