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文朴气的咬牙,真想一脚踹过去,终究还是轻轻一叹:“老子知道你的心思,你想立个大功,不负太子殿下的器重,但看你姐姐一眼,也耽搁不了多少时间啊,你怎么就……你真气死老子了。”
见姐夫为难的样子,魏闯心头涌上歉意,抱拳道:“等得胜归来,我一定去向姐姐赔罪!”
“这还差不多。”
徐文朴翻一个白眼,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当姐夫的劝你一句,你别跟彰武伯府的杨轩置气,虽然没有袭爵的权力,但怎么着人家也是勋贵后代啊,跟咱们这样的泥腿子不同,能让的,你就让他一下。”
魏闯笑:“姐夫你有所误会,我和杨轩可不是置气,我们比的是练兵,这一次出京比的更是谁能打胜仗!杨轩虽然是勋贵出身,不过我瞧他也没有什么勋贵之气,每日里和士卒们摸爬滚打,一旦都不娇贵,尤其是那一把鸟铳玩的好,我对他还是很佩服的。”
徐文朴摇头:“那也要当心,我听说你们还有彩头?”
“有。”魏闯道:“谁输了谁送一头猪到对方的营中。”
“你小子别让人当猪送了就好。好了,该说的我都说了,你自己看着处理。”徐文朴也不再多说,他这个妻弟虽然脾气有点倔,但心智和本事却也超过一般人,他不担心妻弟输,只担心万一赢了,杨轩背地里使绊,但转念一想,我这个小舅子是太子看上的人,谁又敢在背后使绊?
这么一想就放心多了。
和妻弟谈话结束,徐文朴快步返回自己营中,脸上的轻松也变成了凝重,他清楚知道,此次出京非同小可,不止是因为面对五十万流贼大军,更因为这是太子殿下的首战。
只能胜。不能败!
而若没有相当的作为,不要说千总,就是现在几个营头的主官怕也是逃不过太子殿下的严厉军法。
精武营现在的六个千总,论出身和地位,当然是杨轩最高,但若论练军和麾下士兵的战力,徐文朴却是第一的,从太子开始整饬京营之时,徐文朴就遵照太子定下的各项规章,严格操练部下,有一段时间,徐文朴部下逃兵严重,就是因为他操练太过严苛,以至于军士们都有点受不了。
而第一个在军中宿营的千总也是徐文朴,军中现在操练的戚家拳更是出自他的传授,昨天太子召见他,虽没有听说,但话里话外的意思却很明显---开封之战,你徐文朴要承担重任,并且必须给我顶住!
因此徐文朴一点都不敢怠慢,回营的第一件事就是命令:思想教导课结束之后,一人加练一百俯卧撑,做不完者不许睡觉!
……
襄城伯府。
后堂。
京营提督李国祯一边饮酒一边哀叹:“连七老八十的吴襄都能去开封,为什么却要将我留下?”
城东的娘娘庙。
一个人正在座前虔诚祈祷:“求菩萨娘娘保佑,保我李顺战场平安,百发百中,流贼的大炮一发也打不到我。但能立功,我一定永远吃斋,为菩萨娘娘再塑金身,再保佑我家小青永远年轻漂亮,为我早生贵子……”
却是神机营副将李顺。小青,其小妾也。
……
崇祯十五年五月十四日清晨,初升的阳光穿透厚厚地云雾,照在紫禁城午门前的广场上。
广场中心,一座祭坛高高矗立,祭坛之前竖立了七面杏黄色的大旗,分别上书“旗头大将”、“六纛大将”、“五方旗神”、“主宰战船正神”、“金鼓角铳炮之神”、“弓弩飞枪飞石之神”、“阵前阵后神”。另有錞﹑镯﹑铙﹑铎四金和雷鼓﹑灵鼓﹑路鼓﹑鼖鼓﹑鼛鼓﹑晋鼓六鼓。
文官百官,在京所有勋贵静悄悄地站立。
“吉时到!”随着内监秦方悠扬的声音,祭天大典开始。
先号炮,再礼乐。礼乐奏罢,崇祯帝亲自登坛祭天,百官勋贵跪拜,随后代天出征的皇太子朱慈烺也登上祭坛,向天跪拜。
“砰砰砰……”祭天结束之后,号炮再次响起,震动天地。
祭坛之下,京师三大营的几十名盔明甲亮的将官静静肃立。在他们身后,随太子出征的精武营、左柳营、三千营和神机营的两万多名将士正肃然而立,从午门一直排到承天门外。尽管场面宏大,人员众多,但受阅队伍却都是鸦雀无声,只有风卷过大旗,和祭台之上远远传来的诵读声……
仪式举行完毕之后,皇太子一声令下,大军立刻出京。
顷刻之间,旌旗招展,震天动地的鼓声和号角声响成一片,诸将分领所部,开始出城。步伐整齐,刀枪如林,场面极为壮观。
“父皇,儿臣去了。”朱慈烺再一次向崇祯跪拜,他全身披挂,腰悬长剑,跪拜时,锵然作声。
崇祯帝肃然点头:“去吧,一切小心。”
朱慈烺下了祭台,东宫典玺田守信早已经为他牵过了一匹纯黑的骏马。朱慈烺翻身上马,再一次向祭台之上的父皇抱拳行礼,然后毅然回头,大喝一声:“走!”
兵部右侍郎吴甡、驸马都尉巩永固、东宫典玺田守信、武襄左卫指挥使宗俊泰、练使张家玉、中军官佟定方、还有参谋司的几大参谋,一众文武,浩浩荡荡,随行左右,簇拥着朱慈烺向城门而去。
在京的所有勋贵、文武百官都来送行,当太子上马离开时,所有人都是躬身行礼。
等太子远去后,众人直起身来,表情各不相同,有人期待,有人忧虑,更有人怀着不可叵测的心意……
此次太子亲征,在田弘遇的表率作用之下,各家勋贵不得不有所表示,一千两千的捐了有五万两银子,其中彰武伯杨崇猷最为大方,只他一家就捐出了五千两,比侯爷国公捐得都还要多,众人都惊讶,不明白杨崇猷为何如此大方?私下有人传言,说杨崇猷的侄子杨轩在京营军中为千总,此次捐银,是太子通过杨轩而授意的,杨崇猷明着捐了五千两,但其实当天就又拉回去了,完全就是演了一场戏。
对这种传言,彰武伯杨崇猷一笑了之,并不辩解。
祭台之上,崇祯帝目送儿子离开,哪怕儿子的身影已经变成了一个小点,混入到了千军万马之后,他却依然踮着脚,伸着脖子,迟迟不肯收回目光……在太子面前,他是一个坚强的父亲,在臣子面前,他是一个威严的君王,但此时独自一人站在祭台之上,远望儿子离开的身影,他内心的孤独和脆弱,终于是忍不住的表露出来。
不知不觉中,崇祯帝的泪水已经打湿了眼眶……
大军出征,从承天门到西北角的德胜门,沿街两行已经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当京营大军迈着整齐的步伐,从街道上铿锵而过时,有百姓们齐声高喊:“陛下万岁!京营威武……”
朱慈烺由五百武襄左卫护卫,紧随在三千营之后,不过他却没有走德胜门,而是径自从正阳门出城。在正阳门外,一支特殊的部队正在等候他的检阅,那就是由五城兵马司百户孟文龙率领的工兵部队。
原本,朱慈烺兴修北郊水利只是为了增加灌溉率,同时也是为数万灾民开一条活路,不想这两个多月下来,他发现孟文龙颇有点能力,将水利工程现场治理的井井有条,原本一窝蜂的灾民也懂得了一些军中的纪律。
而大军在外,需要相当的民夫,尤其修筑工事挖掘壕沟之类的工作,基本都是民夫承担,与其使用毫无组织的民夫,倒不如使用这些在北郊水利已经积攒了相当经验的民工,因此朱慈烺令孟文龙从七千民工中选出一千精壮,成立了一支专门的工兵部队,随大军前往开封。
至于北郊水利,由剩下的六千民工继续完成。
此时一千民工穿着统一的服装,扛着铁锹锄镐,背着铺盖卷,在正阳门列成一个整齐的队伍,还扯了一面大旗,上面写了一个“工”字。
在北郊为民工时,他们只能吃饱饭,没有一分工钱,现在变成工兵,随大军出征,每人每月可领一两五钱的军饷。其间的差别可谓是天上地下,虽然随军出征有很大的风险,但想到每月一两五钱的银子,民工们的心气还是很高的。
孟文龙带着五十名原五城兵马司的兵丁站在队伍的最前列,等候太子检阅。
朱慈烺纵马来去,环视一圈,很是满意,一挥手:“出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