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药厂。
自从得了“带天出征”的圣命之后,朱慈烺就马不停蹄的连轴转,安排京营军务,调派人马和粮草,准备各种各样的出征事宜,幸亏有吴甡帮忙,不然他一个人绝对忙不过来。
即便如此,他也必须来一趟火药厂。
火器是决胜根本,而火药是火器之根本,没有火药,鸟铳和火炮就是一堆废铜烂铁。此次出征,火药消耗一定会是一个天文数字,大军出征时会带一批,再然后火药厂要将生产出来的火药,源源不断的送往开封,以支援大军作战,为免出什么漏子,朱慈烺非要到火药厂看看不可。
田守信、佟定方、兵杖局褚宪章等人随行。
火药厂掌厂太监齐宁早早就在门口迎接。
比起上次见面,感觉齐宁不但是瘦了,而且也精干了许多。
虽然一直没有来火药厂视察,但朱慈烺却听到了不少关于齐宁的传言。说齐宁齐公公将“认真”两字发挥到了极致,甚至是已经有点不正常,每日里亲自坐在秤房里,监督匠人们幺料,产出来粗料检查一遍,细料检查两遍,最后做出来的火药更是要检查三遍,但有不合格或者滥竽充数者,一律销毁,匠人重罚。
靠这股认真劲,在没有增加人手的情况下,齐宁硬生生地将火药质量提了上来。
齐宁是一个可用之才,但还是有点笨,朱慈烺告诉过他,不必事必躬亲,只要订出制度,严格执行就好。可他倒好,事事亲力亲为,火药质量倒是保证了,可时间长了,他身体怎么受得了?
“奴婢叩见殿下。”见到太子,齐宁又露出了他招牌似的傻笑。
朱慈烺微笑点头,忍不住说一句:“看你又瘦了啊,要注意身体,不然你要是病了,本宫的火药厂可怎么办?”
得太子关心,齐宁眼眶一下就红了:“殿下放心,奴婢的身子硬着呢,绝不会生病!”
朱慈烺摇头:“生病这事可不由人。”转对褚宪章:“这事还是交给你吧,在火药厂定一套制度出来,从选药配药到最后的成药,各个环节都要详细规范,标准和责任都要写的清清楚楚,不许稀里马虎,掌厂太监也不必事必躬亲,下面各有分摊,以后不管谁做掌厂太监,都遵照执行。”
“是。”褚宪章躬身。
进到火药厂,见秩序井然,各级工匠认真细致,精神状态非常好,绝无敷衍混日子的那种怠慢。而大军所需的火药,火药厂也已经准备齐整,第一批一百辆大车正在装车中。
问起产量和各种细节,齐宁对答如流。
朱慈烺暗暗点头。
和火器厂盔甲厂不同,火器厂不能二十四小时生产,天亮开始,天黑之前就得收厂,因此除非是扩大生产,否则产量提高不易,而现在火药厂每日的产量比过去提高了三分之一,且都是质量过硬的好火药。
这都是齐宁的功劳啊。
最后来到纸包弹的装填车间,见实际操作的都是男工匠,从二十岁到五十岁都有,虽也还算熟练,但总觉得有点别扭。朱慈烺转头看褚宪章:“褚公公,装药填弹可是一个细致活,男人马虎大意容易出错,为什么不使用女子?”
听到此言,众人都是惊异,不说这是一个男尊女卑的社会,只会男女授受不清的礼法,就不可能让女子抛头露面到火药厂来工作,如果是其他人这么说,不但会遭到众人嘲笑,也会遭到褚宪章的训斥,但对太子,他却不敢训斥,尴尬的笑:“殿下,我朝女子没有工作的先例啊……”
“不对吧,本宫听说在江南地区,女子纺织做工有很多。”
褚宪章更尴尬:“那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江南可以,京师更可以!更何况纸包弹的重要性,岂是纺织丝绸能比的?立刻想办法招募年轻女子,从今以后,这等细致之活,都要女子来做。”朱慈烺板起脸。
“是。”褚宪章不能违抗,只能苦笑听令,心说我该怎么向王公公和陛下解释呢?
从火药厂离开时,朱慈烺严令褚宪章和齐宁必须保证火药厂的生产,开封前线的火药绝不允许出现任何短缺,至于所需银两,内廷会全额拨付,两人都是听令。
翻身上马,朱慈烺急急向皇宫而去。照礼部择选的日子,明天上午京营大军就会誓师出征,今晚将是他留在京师的最后一夜,崇祯帝为他准备了家宴,周后甚至亲自下厨做了几个小菜,此时全家人正在宫中等着他呢。
太子“代天出征”足以鼓舞前线的将士,但对于父母,担心忧虑总是难免的。即使周后这样贤德识大体的皇后,听闻儿子要领军出征之后,第一反应也是担心流泪,惹得崇祯帝也烦恼了起来。
周后、袁妃、定王、永王、坤兴、昭仁,加上太子和崇祯,一家人和和美美的吃了一顿家宴,宴中谁也不提太子即将出征之事,连坤兴都是乖乖的。显然崇祯和周后提前交代过。只是等到家宴即将结束之时,望着谈笑自若、好似胸有成竹,但脸上稚气未脱,还只是少年的太子,周后的鼻腔像是被堵住了一般,鼻子一酸,眼泪忍不住的就流了下来……
周后这么一哭,崇祯帝也低下了头。
压抑了一个晚上的坤兴再也忍不住,冲过去扯住太子的袖子,娇嗲的声音里带着哭意:“太子哥哥,你要早点回来啊……”
朱慈烺淡淡笑,但眼眶忍不住也红了。
小昭仁也跑了过来,学着坤兴,奶声奶气:“太子哥哥早点回来。”
定王脸色涨红,什么也没有说,原来,知道太子领军出征的消息后,定王居然向周后提出想要随太子哥哥一起到前线杀敌,结果被周后责骂,罚跪了一上午。到现在,定王心中的那口气都还没有缓过来呢。
这一点,还真有点出乎朱慈烺的意料,没想到羞涩的定王竟然有这般的胆气。
但真正让朱慈烺惊奇的是永王。
永王冷静地祝太子哥哥旗开得胜。虽然三个皇子中数他年纪最小,但那份镇定却已经不亚于太子。
关门的钟声响起之前,朱慈烺离开皇宫,离开前,他在崇祯帝和周后面前深深跪拜:“父皇母后勿忧,儿臣一定会击溃中原流贼,大胜归来。”
崇祯帝点头。
周后的丝帕却已经湿透了。
等太子身影消失在殿门口,周后呆呆了半晌,忽然对徐高道:“徐高,吩咐下去,太子得胜回京之前,坤宁宫要一直素斋。一干女官,随我早晚诵经,祈求神佛保佑……”
夜晚。
精武营军营,千总魏闯巡营完毕,正要回房,却看见前方的岗哨前,有人在招手。
原来是他姐夫徐文朴。注:魏闯和徐文朴的关系,在六十一章有增添。
魏闯走过去,抱拳行礼。
徐文朴端着姐夫的架子,瞪着眼:“明天就要出征了,今天你怎么没去看你姐姐啊?”
魏闯道:“军中事务多,我实在忙不开,再说了,只是出征,又不是死别,未来能看我姐姐的时候多的是。”
“少给我说屁话!”徐文朴恶狠狠地道:“你姐姐等了你一天却不见你身影,你知道她哭的多伤心吗,老子的心肝都快让她哭出来了!派人给你传话,你居然不听,你心里还有我这个姐夫吗?”
魏闯不说话,只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