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新征厘金税!”朱慈烺声音沉稳。将一个多月所想和盘托出:“在京畿、长江、珠江等水路及陆路驿道等主要交通要道设立厘金局,每百里一处,行人不收,粮食不收,只收货物的商税,税率为1厘,奢侈贵重、非民生用品者,税率翻倍。也就是说,一百两银子的普通货物,只收一两钱,纵使其跨越千里,也不过十两银子,每天从驿道经过的商队,何止千万?商人利润丰厚,一厘的厘金,对其不过皮毛,然对朝廷,却是数百万的收入。”
满朝文武相互一看,有人眼睛一亮,有人却是默然。
历史上,厘金税最早出现在清代咸丰三年,是清朝为筹措镇压太平军的军饷,而新征的财税之一,在整个江南被太平天国搅的遍地烽火,江南赋税收不上来之时,厘金税却撑起来清朝的财政,让清朝有充足的粮饷可以应对太平军。
两百年后的清朝可以,现在的大明更是可以。
清朝同治三年,厘金税一年有一千三百六十万两,最高时居然达到一千九百八十三万。而清朝灭亡前,宣统三年(1911)厘金税居然破纪录的达到四千三百万两!
乖乖,只一项厘金税就等于大明崇祯朝岁入的十倍了。
当然了,清朝“十里一卡、二十里一局”,横征暴敛,太过残酷,朱慈烺不敢那么残暴,他的设想是五十里一巡哨,一百里一局,即便如此,他计算着,只要厘金税在全国铺展开来,一年三百万两的银子,应该是会有的,而辽饷也就是三四百万两,一个厘金税,基本等于是辽饷。
辽饷针对农民,天怒人怨,厘金税却只对商人,商人虽然会有所埋怨,但绝不敢造反。
“照殿下所言,厘金税一年能有多少?”吴甡皱着眉头。
“如果全国铺展开来,照本宫估计,一年应在三百万两银子左右。”朱慈烺回答。
“那岂不是跟辽饷差不多?”吴甡吃惊了。
朱慈烺点头。
“殿下可有凭证?如此军国大事,可不能信口开河!”吴甡步步追问,并不因为朱慈烺是皇太子而有所收敛,他瞪着眼,好像已经忘记了朱慈烺的皇太子身份,只是把朱慈烺当成了一个献言献策的幕僚。
“当然有凭证,崇文门是我大明八大钞关之一,每年收的商税是九万两,但诸位先生,从京杭大运河的杭州到京师的崇文门,沿途将近3000里,如果百里设置一处厘金局,一共可设置28处,一处只以三万两算,那么,一共就是84万两!而天下何止一处崇文门?大明富有四海,道路四通八达,一年的厘金税又岂能没有三百万两?”
朱慈烺提高声调。
龙椅上的崇祯听呆了,税金会来的这么轻松吗?他有点不敢相信。
众臣嗡嗡嗡的议论,朱慈烺的提议,惊世骇俗,把他们都惊到了,一直以来,他们征税的目标都是盯着农田,一分一厘的增减,都要在朝堂上争吵半天,想不到皇太子却另辟蹊径,看上商业税了。
“妙啊秒啊!厘金税一出,只一条运河,税金就有百万两,我大明又何愁没有钱粮?”吴甡却已经想透了其中的关键,顾不上身处朝堂,也顾不上在皇帝面前,他忍不住抚掌大笑了起来。
内阁四臣的表情却各不相同。
大学士谢升升捻着胡须,不住的点头,对皇太子朱慈烺的建议,偏向赞同。
魏照乘茫然无表情,只看首辅周延儒的脸色。
而首辅周延儒和次辅陈演的脸色却都不太好看。
也是巧了,两人都来自南方,都代表着南方大商人的利益,别人看不出,但他们一眼就知道,太子的厘金税,明显就是冲着大商人去的,厘金局一旦设置开来,沿途各地的大商人必然会想办法抗拒,而大商人跟各地的官员都是有勾连的,到时会不会重演万历二十九年苏州抗税、打死税官的事件,谁也不能预料。
如果是其他朝臣站出来,倡议厘金税,他们两人一定会呵斥对方不知轻重,但面对当今的太子爷,他们却没有呵斥的胆子,只能假装忧心忡忡。
“殿下,老臣有一问。”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臣站了出来,却是礼部尚书林欲楫。
“老先生请问。”朱慈烺知道,挑刺的来了。
“老先生请问。”朱慈烺知道,挑刺的来了。
“我朝自太祖高皇帝开国以来,就明定,凡商税,三十取一,过者以违令论,厘金税沿途收取,恐有超过三十取一的嫌疑;况且厘金税加重商人的成本,商人为了牟利,必然提高商品的价格,将厘金税转嫁到百姓头上,到最后,受害的还是百姓。如今天灾人祸不断,百姓已然十分困苦,再加厘金税,百姓恐难以负荷,还请殿下三思。”林欲楫一头白发,说话颤颤巍巍。
朱慈烺恭敬回答:“老先生可能有所误会,太祖祖训三十取一,指的是一次,而不是多次,不然崇文门和临清卡岂不已然违反太祖祖训了吗?”
“崇文门和临清卡一南一北,相距千里,两处都能收到,却也是难。”林欲楫皱眉。
“但也不是没有!”
林欲辑嘴唇紧闭了。
朱慈烺继续道:“厘金税一百取一,即使是奢侈品,也绝不超过三十取一,因此,绝没有违反太祖的祖训,
至于商人会不会把厘金税转嫁到百姓头上,当然是会的,不过除去粮食和布匹,其他对百姓的影响应该是微乎其微,
最最重要的一点,商人多收十两银子不会造反,然辽饷多收一两,农民就没有了出路,增商人税赋,减农民负担,正是合适。”。
“羊毛出在羊身上,无非还是盘剥百姓!”林欲辑叹。
这一点,朱慈烺承认。
“是,但感受不同,一个是直接,一个是间接,物价高了,百姓首先怨恨的是奸商,
但辽饷收多了,百姓的怒气却是直接冲向朝廷,两害相权取其轻,何况不是害,而是利,
废辽饷开厘金,对朝廷有百利而无一害。”朱慈烺尊尊敬敬。
林欲辑摇头道,忧心忡忡:“殿下动辄说利,老臣不以为然。商人也是我大明百姓,何以要对他们苛捐杂税?
我大明拥有四海,倘使朝廷节用以爱人,使民以时,各级官员清廉自守,开丝绸、瓷器、茶叶通商之路,仅此三项即可富甲天下,何至于今日之国库亏空!
上下挥霍无度,便掠之于民;民变在即,便掠之于商,此亡国之道也,老臣以为,厘金万万不可开!”
御座上的崇祯和朝臣们都变了脸色。
亡国两字,也就林欲辑这种即将致仕、无所顾忌的老臣敢说,换做其他任何人都是犯忌,都要被严惩。
朱慈烺也微微心境,这老头还什么话都敢说啊,耐着性子,尊敬解释:“老先生差矣,厘金税决没有劫掠商人之意。
就如辽饷不是劫掠农民一样,都是迫不得之下的财税之策。
辽饷自万历年到现在,已经收了几十年了,天下百姓苦其久矣,已然不可再持续。
既然都是我大明百姓。那就应该承担大明百姓的义务,农民家中无有一物,再逼他们纳银就是在逼他们造反,
商人多银,此时不正应该拿出银子,以解国难吗?
局势稳定了,天下太平了,他们的财产不才能保存吗?
还是那句话,商人出十两银子不受影响,农民征一两银子就没有了活路,
一户商人可救十家农户,老先生为何厚此薄彼,只看到商人多出的那点小钱,却没有看到农户家的苦难呢,这难道是圣人的教诲吗?”
“这……”林欲楫一时语塞。
朝堂一片静寂,所有人都咀嚼太子这番话。
一户商人可救十家农户,若是这样,倒也不是不可。
“厘金税可行,臣附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