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皇上。”
朱纯臣拜倒在地,起身时搀扶起已经瘫软的徐允祯,回到朝臣队列中。
朱慈烺冷冷看着他们,心想这两位都是世袭三百年的国公,府中金银财宝无数,只出十万两,实在是便宜他们了,不过父皇已经答应,他也不好再说什么,再说了,两人的事情还没有完,徐卫良还押在诏狱中呢,只要徐卫良开口说话,这两个枉顾国恩的国公,终究是跑不了。
手里多了三十万,崇祯心情大好,脸上也露出了久违的微笑:“谁还有本?”
“臣有本。”
一个绯袍官员站了出来,却是户部郎中:“皇上,如今河南民乱,陕西大旱,但国库却无赈灾之银,还请皇上从内库拨银两万,以解燃眉之急。”
大明朝,所有的抄没都归内廷所有,朱纯臣徐允祯薛濂三人虽不是抄没,但三人是在京营里出的事,而京营是皇帝亲军,粮饷都是皇帝的内库支付,因此,这三人的罚银,当然也是进崇祯的内库,户部看着眼红,想要来分一杯羹。
“准!”
崇祯心情正好呢,想也不想的就答应。
“兵部左侍郎督师辽东范志完上表,欲在宁远城南筑五城,转运兵旅粮秣,又修觉华岛城,以为犄角,请朝廷拨银,但户部实在没有银子,臣惶恐。恳请皇上从内库拨银,以解辽东危局。”
这一次上本的是兵部郎中。
“范志完修城需要多少银子?”崇祯问。
“银六万两,粮食四万石。”
“那就从内库拨三万银子给他,剩下的钱财由户部想办法。”
“遵旨。”
“皇上,贵州水灾……”
“皇上,山西也大旱……”
官员不停的站出来,请求皇帝从内库拨银,崇祯无不应允。
朱慈烺心说这可不行,三十万两银子,那三个勋贵口头答应了,可一两银子还没见呢,父皇倒好,哗啦啦的一下就花出去了十万两,再不阻止,恐怕三十万两一会就让这些朝臣给分完了。
到时,拿什么整顿京营,再练新军啊?
这其中,宁远城的钱尤其不该花,在朱慈烺看来,宁远城能守就守,不能守就全部撤回山海关内,凭借山海关的铜墙铁壁,与建虏决战。现在在宁远城投下的每一两银子,都是冤枉钱。更何况,范志完是一个十足的庸臣,历史上,当崇祯十五年清兵侵占墙子岭、蓟州城的时候,作为辽东总督的范志完督师不力,畏敌如虎,所守州县相继失陷,致使建虏在蓟辽如入无人之境。
这样的人,就是给他六十万两,他也守不住宁远。
不过这些话只能腹诽,却不能当面向父皇讲明。
已经弃了杏山和塔山,父皇绝对不会同意放弃宁远城的,为今之计,应是撤换范志完,选一能臣担任辽东总督,或许能有所作为。
朱慈烺把目光投向了兵部右侍郎吴甡。
不知道吴牲对辽东的看法是什么?
范志完是虚名的左侍郎,吴甡实在的右侍郎,官职更大,当时廷议的时候,为什么是范志完,而不是吴甡到辽东督师呢?朱慈烺顾不上想当初的原因,现在只能绞尽脑汁,想尽一切办法把吴甡顶到辽东,以代替无能的范志完,如此,辽东局势或许能稳定一点。
不过现在最急迫的事情,是阻止崇祯乱花钱,国库已经很空虚了,每一两银子都要花到刀刃上,而不是像朝臣今日奏请的这样,东一榔头,西一榔头,毫无策略的将国家财力浪费在无用之处。
“儿臣有本!”
朱慈烺腾的起身,从几案后面走出来,到阶前站定。
大殿里一下就鸦雀无声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朱慈烺。
连一直平和淡定,像是在闭目养神的内阁首辅周延儒都把目光投了过来。
皇太子昨日在校场一鸣惊人,一日上了朝,却一句话不说,即使被光时亨用“玄武门”攻击,也是神色不变,内阁的四个老狐,狸,还有朝堂上那些久经风浪的老臣都已经看出来,皇太子绝非一般人,大明朝廷,或许真要出现一位有史以来最强大的皇太子了。
但朱慈烺究竟有多不一般,内阁四臣还有各位老臣的心里,却是各有盘算。
现在皇太子有本要奏,大家岂能不屏息静气?看皇太子究竟能说出什么高明的策略?
因此人人都屏住了呼吸,大殿上,静的连掉一根针都能听见。
“父皇,国库空虚,非内库所能支撑也,如若不能正本清源,找到国库空虚的原因,纵使内库有金山银山,也终会有搬空的那一天,因此,儿臣有三项财税之策想向父皇进言,同时也向朝堂上的各位先生请教。”朱慈烺声音淡淡,从容优雅的说。
财税之策?
朝堂上的众臣微微骚动。
大明朝到现在,最怕听到的就是“财税”两字,因为每一次朝议财税,最后的结果都是加税,从天启到崇祯朝,一直如此,而且加税的对象,都是田亩税,从辽饷的九厘到一分二厘,天下农民已经不堪重负。
“说来听听。”崇祯很有兴趣,对这个儿子,他是越来越器重了,如若不是儿子巡视京营,又岂会有这三十万两白银?
朱慈烺拱手:“第一,请父皇废除辽饷,并立言,只我大明存在一日,辽饷绝不复收!”
哗!
如果刚才是骚动,现在就是暴动了。
辽饷,在明朝后期,已经是军饷的唯一来路,如果没有了辽饷,所有的官兵都将没有了军饷,如此,大明朝还能存在吗?因此,朝臣哗然,内阁哗然,首辅周延儒睁大了老眼,连龙座上的崇祯都是惊悚。
朱慈烺却是神色不变,表情淡淡。朝臣的骚动,完全在他的意料之中。
轰然之后,竟然也有三两个言官跳出来支持朱慈烺。
“臣附议,太子体恤百姓,未来必是仁君也!”
“臣附议,太子仁德存孝,古今未有!”
朱慈烺冷眼看到,这几个赞同他的言官,都是刚才跃跃欲试,想要同光时亨一时弹劾他“唐太宗玄武门之变”的人,刚才认为他总督京营,可能会有架空崇祯的嫌疑,是一个坏太子,但现在却又全力支持他,这些言官完全都是“沽名钓誉”的猪脑子,如果可以,他真想把他们拉出午门,全砍了!
而那些皱眉沉思,一脸震惊的官员,才是这个朝堂上,真正的支撑者。
“太子笑话了,废除辽饷,军饷从来而来?没有了军饷,我大明的军队,岂不是不战自溃?”
最先提出质疑的是兵部右侍郎吴甡。他瞪着双眼,惊奇的看着太子。
朱慈烺一脸严肃。向御座上的父皇拱手:“父皇,辽饷一年,粮食和白银合计在一起,多不过400万两白银,少只有300余万两,
然我大明天下,却为这400万两白银闹的天翻地覆,鸡犬不宁,
正所谓得不偿失,见小而忘大,辽饷正是此中代表。
因此,为保为大明天下,为了北方的长治久安,辽饷,非是废除不可!”
听此一言,朝中众臣更是哗然,而那些支持废除的言官,更是兴奋和受到了鼓励,一个个都嚷嚷:
“太子所言极是,辽饷乃祸乱天下之源,不可不废啊!”
“请皇上废除辽饷!”
“辽饷废除,然则天下军饷从何而出?”
问话的,依然是兵部右侍郎吴甡,他的上司兵部尚书陈新甲一直在给他使眼色,要他住嘴,
但他根本不听,虽然他官职比陈新甲小,但论资格、论才气,陈新甲远远不如他,
因此,陈新甲的兵部尚书根本指挥不动他这个兵部侍郎。
朱慈烺面色从容不说话,只是盯着御座上的崇祯帝。
崇祯帝心中的惊讶其实一点都不亚于殿中的群臣,不过一句话也不说。
朱慈烺等到周围骚动稍稍平静,才提高声音,朗声说:“有出必然有入,既然废除了辽饷,那么,必然要从其他地方找回。”
“从哪里找回?”吴甡步步追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