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在太忙了,光是救人便分身乏术,调查做的断断续续。
“那它之前的村子是哪个?”游璟问道:“听说陈春柳的耶娘是在旁的村子染上的,是哪个村子?”
“我也不知,不过周氏应该知晓。”庄青如道:“那个村子正是陈春柳耶娘染上的地方。”
庄青如在调查的时候发现,陈家村之前死的那几个人中,除了有两个老人是真的冻死的,剩下的人都和瘟疫有关。
他们没能逃过第一波风险,伤寒直接带走了他们的性命。
但很可惜的是,这些人能追溯到的染病之地,都在陈家村,与其他村子并无接触,现在游璟这么一提醒,她想起来还有两个人很有可能带来转机。
“我知道。”一道嘶哑的声音传来。
两人抬头一看,发现院子的门外站着一个带着面巾的男子。
正是陈子期。
“子期兄,你怎么来了?”游璟问道。
陈子期脸色惨白,身形消瘦,不见一丝之前温文尔雅的样子,听到游璟的问话,他先是苦笑一声,然后道:“我娘子、女儿和阿耶都在这里,我不能进去照顾她们,只能在这里守着。”
游璟脸色微变,陈子期一家加上一个陈春柳,总共有七人,现在已经有四人染上了吗?
庄青如道:“陈家村爆发的相当迅速,原本只有二十多个人,这两日已经增加到了八十多人,几乎半个村子都染上了。”
这还是千防万防的结果,那个老族长也病倒了,现在正躺在床上呻吟。
“这是我们的劫数。”陈子期面露悲凉道:“你们是想找春柳她耶娘染上瘟疫的村子对吧?我知晓在那里,我带你们去。”
“不成。”游璟断然拒绝,“那个村子比陈家村更严重,你还有孩子要照顾,不能去。”
“我一定要去的。”陈子期道:“陈恩有我阿耶照顾,他不会有事的,与其在这里干着急,还不如和你一起去做些实事,那个村子比较特殊,他们不欢迎外来人,我和村里人有些交情,没有我,你们在那里寸步难行。”
游璟犹豫了,差役确实说过那个村子相当排外,怎么也不肯配合,若是能有一个熟人帮忙引导,确是一件好事。
但是他也不想让陈子期跟着他去冒险。
“这并非为我一家。”陈子期似乎看出了他的犹豫,平心静气道:“你我同为一科进士,你想为国效力,我也想为家人、为陈家村乃至天下百姓出一份力。”
游璟叹了一口气,“好罢,但是到了那里你得听我的,不能冲动。”
家里病了好几个,他害怕陈子期会做出冲动之事。
“这话该是我说才对。”陈子期笑道:“你莫不是忘了?当年我们在洛阳闯荡的时候,我从来都是最稳重的。”
说到洛阳旧事,游璟也笑了,当年他们三个人中,以年纪最大的蒋书亦最为勇敢,常常做第一人,他年纪小,胆子却大,做起事来不问后果,
反倒是陈子期最为稳重,总能在他们冲动的时候劝说两句,最后还要帮他们善后。
“既然如此,那我也跟你们走一趟罢。”庄青如道:“去那边肯定要有医者跟随,张医丞年纪大了,他带来的三个小徒弟看起来资历尚浅,未必能帮到什么忙。”
有了陈子期在前,游璟也知道自己说服不了庄青如,况且她说的没错,确实需要有一个懂医会医的人跟着他走一遭。
“我对你一向放心,你注意保护好自己。”游璟叮嘱道:“还有,你得和陆槐说一下。”
庄青如听罢,踟躇片刻,开口道:“我打算将陆槐交给张医丞照顾。”她道:“那个村子染上的瘟疫肯定比现在的都要厉害,我们从那里出来后,最好莫要和他接触。”
旁人也就算了,可是陆槐的底子实在太差,好不容易才把人救回来,她不想让他出任何意外。
游璟对此并无异议,张医丞的医术自然可信。
事不宜迟,决定好之后的几个人迅速去做准备,庄青如将自己的药箱塞的满满的,陈子期也回去安排了一下家人。
游璟则趁着还有时间,隔着窗户和陆槐说了一会儿话。
张医丞知道庄青如的决定后,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将自己的一个弟子推给了她。
“这孩子自幼体力好,也有些本事在身上,你带去帮忙罢,陆槐我会替你照顾好。”说罢,这个老人便再次一头扎进了院子里。
庄青如看到院子的厢房里躺着数十个病人,外面还十几个药罐在不停地冒着黑烟。
……
定山村位于陈家村后山对面,和其他村子不同,定山村是后来组建的村子,里面的村民的先辈都是因为各种原因流落到这里的。
相传前朝年间,他们因为战乱和天灾一路逃亡,路上不断有人死去,不断有人加入,直到找到定山村,见这里三面环山,一面抱水,他们才决定定居下来。
一晃儿几十年过去了,曾经逃亡的那批人几乎死尽,剩下的百姓彼此帮扶,慢慢站住了脚跟。
直到本朝建立,村子才被朝廷发现,并纳入唐州管辖,后来定山村的村民也开始与其他村子通商嫁娶,倒也相安无事。
直到一个月前,村子里突然出了事,不知是什么原因,村里人忽然染上了伤寒,起初他们没在意,直到越来越多的村民感染,甚至死去。
本村的里正得知情况后,本想立刻报官,却被村子里的一个老人拦了下来。
“这是……是瘟疫!”那老丈只看一眼便得出结论,声音里充斥了绝望和恐惧,“当年我们村子就是因为瘟疫才没了的。”
“那不赶紧报官!”里正一听,拉着人便要去县衙。
“不能报官!”那老丈道:“你可知当年我们村子感染瘟疫后,朝廷是怎么对待我们的?他们非但没有救我们,还派差役将我们困在村子里,一把火将村子烧没了!若不是村里的老人将我们几个孩子藏在水缸里,只怕我们早就没命了!”
“这事我也听说过。”又一个老者道:“他们不但会烧村子,还要烧尸体,这人都没了还烧尸体,是要下地狱的!”
里正听完村子里的老人的话,心里一阵恐惧,立刻问道:“那咱们该怎么做?”
“什么都不做,染上的人就在家里莫出去,熬几副退烧的药闷一闷。”老丈道:“还有千万不要靠近染上病的人,死了就立刻拉出去埋了!便是要人帮忙,也得找年轻的小伙子们!”
“可是,总会有人知晓的啊!”里正语无伦次道:“死了这么多人,咱们瞒不住的。”
“瞒不住也得满,除非你想看见咱们村子再没一次!”老丈厉声道:“当年逃难的人,一半饿死,一半就是病死的,这病救不了,但也活不长,只要熬到第二年春天,它自然就会没了。”
因为这么一句话,里正暗下决心,将这件事瞒了下来,并且在其他村子发现后,用同样的话说服了他们。
并彼此约定,即便是村里有人染上,想对外求救,他们要不惜一切代价让他们闭上嘴。
可是,纸终究保不住火,一个月后,瘟疫爆发了。
这个时候定山村的人已经死了三成,剩下的七成中有五成都在苟延残喘。
然后朝廷的人来了,为了保护村里仅剩的几个孩子和最后的血脉,村里所有能站起来的老人和妇孺都走了出来,他们站在村口,和朝廷的人对峙着,死活不让他们进村。
听完差役的介绍,游璟总算明白这个村子为何难进了,这是准备来个鱼死网破啊!
“这个村子虽然不像其他村子那么以宗族为主,但却异常团结。”差役道:“我们说要派大夫进去给他们医治,他们都拒绝了,连送去的药材也不肯要。”
“定山村三面都是大山,而且里面还有这十里八乡最好的大夫,他们不缺药材。”陈子期介绍道:“至于这个里正,我倒是和他打过几次交道,不如让我先去劝劝?”
“好,若有不妥立刻回来。”游璟点头,叮嘱道:“即便是不让差役进去,起码也要让我们几个进去,我们得尽快找出瘟疫从何而来。”
陈子期点了点头,转身往那边走去。
定山村唯一的路口此时搭满了干草棚子,里正还是有点本事的,他将死了的人全都埋在了后山,村子里只留些轻症或者还没染上的人,剩下病了的老人和妇孺全都拉了上来。
游璟和庄青如只看见陈子期走了过去,对着其中的一个老丈说了几句话,那老丈情绪激动,满脸怒容,怒气几乎化为实质。
等陈子期再三强调之后,那人看了一眼游璟这边,终于松了一口气。
陈子期回来后,言简意赅道:“他们同意进去四个人,做完事之后马上离开,不能久留。”
“好。”游璟点了点人,带上那个安排来的学徒道:“那就我们四人进去,其他人在外面接应。”
这个时候已经来不及思考太多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于是,四人就在双方虎视眈眈的眼神中,走向定山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