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行蕴未答话,冷眸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人。
方才出主意的人畏畏缩缩地趴着,根本不敢抬头。
若说这皇城内人人谈之色变的人物,年仅二十一的谢丞算是一位,手段狠辣老练,极其冷血无情,这几年随着他的成长,不知多少世家大族倾覆,无数人想要啖其肉食其骨,可最后都死于他的剑下。
现如今大权在握,加上皇帝偏向他,现已无人敢轻易撼其锋芒。
武宣帝见谢行蕴面色略沉,竟有种诡异的心虚,意识到这一点时,他眼神逐渐复杂,“蕴儿,为何不说话?”
“国师之位非同小可。”他冷淡启唇,“想坐这个位置,要看他有没有这个本事。”
过了半晌,武宣帝才皱眉道:“你说的在理,可我们要怎么看他有没有这个本事?”
下属提议道:“陛下让他再预言一件事,若是预言中了,那不就能证明了吗?”
“不必。”谢行蕴轻拢了下衣袖,矜冷地阖下眼皮,“我有更简单的办法鉴别。”
武宣帝自然是相信谢行蕴的能力,听他这么一说,他就放下了心,上前一步,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那朕就交给你了,有了消息第一时间要告诉朕,若能为我大夔招揽这等奇人,朕必定重重有赏。”
男人看起来兴致不高,薄唇始终抿成一条线。
许婉如心中划过一丝不好的预感,他要亲自去鉴别,难道是要亲自去见?
白羡鱼从前给她服用过一枚丹药,她并不知道是何物,只每年按时在白陌淮那里取解药,一旦停下,恐怕凶多吉少。
可即便是这样,白羡鱼也没有告诉她三年前事情的真相,现在他们是同一条船上的蚂蚱,她更是不希望她出事。
可现在她插不上话,只能想办法将这个消息带出宫外。
……
京都风沙渡。
白羡鱼三日前一个人住进了这,整套的男子装扮,她这些年习惯了伪装,加之经常出入生门,也会了点自保的招数。
让白离想办法告知许婉如之后,她便待在这里等着人找过来。
只可惜,不少人闻讯而来,甚至还有周边国的人,可武宣帝那里始终没有动静。
白羡鱼托腮坐在偏僻的雅间,手指轻轻点着身前的花瓶,暗自嘀咕,“前世那个国师还是武宣帝亲自去请的,事情都过了这么多天了,怎么连个人都没有派来……”
“昨日顾轻衣又陪着谢丞一起上街了,谢丞还替她选衣裳,真是羡煞旁人啊。”
“这待遇,怕是当年的白羡鱼都没有吧。”
“可不是吗?谢丞现在去哪都带着顾轻衣,好像怕她跑了似的,如此恩宠,想来很快就是丞相夫人了!”
“那当然了,你们是没看到过谢丞看顾轻衣的眼神,简直宠溺又神情到了极点!”
白羡鱼手指略顿,她在这酒楼待着,耳朵都快听出茧子来了,原来还有些莫名的郁气,现在已经十分淡然。
她并不是个喜欢纠缠的人,纵然之前有误会,可后来谢行蕴知道她中了情蛊还选择骗她,这也是实,如此一抵消,两不相欠最好。
白羡鱼正等的不耐烦,风沙渡后门就有一辆低调古朴的马车停下。
“公子,到了。”
萧正勒住马,低声道:“公子还没来过这里吧,这风沙渡背后的人也不知是谁,短短几年,分楼就如雨后春笋一般涌现,属下也曾派人去打探过,隐约只知道风沙渡和生门少主的关系极好,有人说生门能发展起来,少不了风沙渡的助力。”
他自顾自的说,全然没发现马车里的人一直没有动静。
又过了一会儿,萧正总算察觉到了不对,心中微凛,当即掀开帘子,果不其然,男人瞳孔微微涣散,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抚摸着窗棂,眸中血色翻涌,好似看到了什么令他极为痛苦又无法抗拒之物。
不好。
萧正心中暗暗心惊,拧起眉头快速扫了一眼熙熙攘攘的街道,这还是在大街上,万一被人看出,后果不堪设想!
“公子稍等片刻,属下这就去找谷遇公子和顾小姐。”
他说完,当即一声嘹亮的口哨,很快,空中出现一个黑点,由远及近逐渐变大,最后一只半人高的游隼停在他面前不停扇动翅膀。
“小二,去找谷遇,把他带来。”萧正拍拍它的头,“不要贪玩,你爹还在这等着呢。”
小游隼十分有灵性地看了一眼马车内,轻轻“嘤”了声便扑腾着翅膀飞走了。
“希望来得及。”
萧正担忧道,他不敢离开,就抱剑守在身边。
白羡鱼太阳晒得有些困了,就想把窗户关上打个盹儿,可还没来得及关上,窗户就猛地被什么东西重重地撞了下!
她手心一麻,蹙眉看去,下一秒和一只看起来傻乎乎的大鸟面面相觑。
白羡鱼第一反应,这鸟怎么这么笨,窗户这么大也能撞上来?
第二反应,这笨笨的鸟怎么看起来这么眼熟……
好像是……
她心跳猛然加快,“嘭”的一声关上了窗。
天!
这不是谢行蕴养的小二吗!
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找东西吃?
不太可能,谢行蕴能饿着它?
那就是谢行蕴在这附近?
白羡鱼屏息静气,脑海中一瞬间闪过无数个念头,身体绷紧了,这个破纸窗肯定是挡不住它的,只能等它自己走了,不然恐怕会引起周围人的注意。
她等着窗户外的游隼缓过神来,好在它似乎并没有认出她来,抖了抖翅膀就飞走了。
小游隼只觉得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可它还记着自己的任务,匆匆飞走了,不过临走之前,它鹰眼般的锐利的眼神再度看了眼紧闭的窗。
半个时辰后。
白羡鱼重新打开窗户,她特意沐了个浴,往身上扑了许多男子用的香粉,将自己身上的体香掩盖起来。
想到刚才的猜测,她出了酒楼,拿着一把扇子假装闲逛,实则是在观察风沙渡附近是否有异样。
这一逛,就看到了一个眼熟的人。
她目光微凝,不动声色地进了一个成衣铺子,假装挑选衣裳。
“公子想要些什么?”
“随便看看。”
白羡鱼笑了笑,目光一直放在对面的马车上,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感觉似乎还有很多双眼睛若有若无地瞟向萧正……或者说是萧正身后的那辆马车。
她收回眼神,心中思忖,外人看来这些年谢行蕴平步青云,现在看来,也是举步维艰。
她来京都这么多日,也听说了不少他的事。
如此狠绝不留情面,也难怪众人恨其入骨,从前的谢行蕴纵然手握大权,可手段还算温和,现在的他更加冷血暴戾。
白羡鱼下意识觉得有些危险,萧正在这里,谢行蕴定然就在马车内,她动了想离开的心思,脚步还没迈出去,就听到几声急促的马蹄声传来。
所有人循声看去。
一个女子骑着白马从街道一头出现,面容精致如脆弱的琉璃,长发及腰,皮肤白皙,眼神直直看向停在后门的马车上。
“顾轻衣?!”
“真是她,她来了,难道谢丞也来了?”
好似提到了什么禁忌,方才那些侃侃而谈的人,现在都噤若寒蝉,他们有胆子在背后说,可给他们一万个胆子,也不敢在谢行蕴面前说闲话。
白羡鱼半抬着眼打量着这个女子,一时间忘了动作。
顾轻衣到了马车旁,笑着和萧正说了几句,萧正的态度也十分恭敬,就好似从前对她一般。
很快,她主动掀起车帘,坐了进去。
白羡鱼心口微窒,眼神却不知为何一直没有挪开。
片刻之后,男人掀开帘子,从马车中走出。
她看了一眼,身体徒然僵立在原地。
修长的袍子贴身合体地衬托着谢行蕴挺拔的身躯,贵气斐然,他面无表情地扫视一圈,眸底透出几分漫不经心的冷漠,矜贵的玉冠在阳光下呈现出一种深邃的黑,一如他给人的感觉般深不可测。
这是她给他做的衣袍。
那件做了两世的衣裳,连玉冠都是她一颗颗镶上去的玉石。
顾轻衣不知道和他说了什么,谢行蕴略低着头,像是在听她讲话,眼睛一直看着她。
就如同他们所说,深邃而深情的。
白羡鱼的视线落在他的手上,看到男人的手微微发颤,她有种恍然不真实的感觉,以前他想要抱她却不得不克制的时候,也会忍得手指微颤。
所以他是想要抱顾轻衣吗?
还是说,他早就已经像抱她一样抱过顾轻衣?
穿着她给他做的衣裳?
白羡鱼忽然觉得后悔,她离开的时候,应该把这件衣裳一同毁了,这样就不会有今日这一幕。
她觉得讽刺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