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林中。
朱慈烺绞尽脑汁的思索,同时急切的观察,不过很快的,他就发现自己是徒劳的,他双手双脚被捆,不能说话,连身在哪里都不知道?前后的流贼又对他十分警惕,他根本无法可想。
另外,跳崖的后遗症,开始渐渐显示,他感觉自己全身发疼,骨头都快要散架了,颠簸之中,疲惫渐渐包围了他,不知不觉,他就睡过去了……
再醒来时,天色已经渐亮,他惊讶的发现,这几个流贼竟然是轮流抬着他,在山林中穿梭了一夜!
左右看,发现流贼一共九人,为首的正是那个女刺客----劲装黑衣,腰悬短剑,背着短弓羽箭。虽然她把长发在头上盘了起来,成一个髻子,男兵的打扮,但朱慈烺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
此时,女刺客正站在前面的小山坡山观望,好像是在寻找下一步的道路。
其他八人则都分坐在地上休息。一夜赶路,一个个都累的贼死,感觉站都不站起来了。
朱慈烺小心地左右看,想要知道自己所在何处?同时找寻逃跑的机会。
“呜呜……”唐亮爬了过来,到了他身边,两人用眼神交流--对于太子落到流贼手中,唐亮比太子更焦急,他眼神里充满了自责和愧疚,朱慈烺向他点头微笑,示意没关系,我们一起想办法逃脱。
“狗太子,该喝水了……”脚步声响,那一个对朱慈烺充满恶意的壮汉走了过来,手中拿一个水葫芦,到朱慈烺身边,俯身拔去朱慈烺口中的布团,水葫芦倒转了,往朱慈烺嘴里猛灌……咕噜咕噜,一口水差点把朱慈烺呛死。
壮汉哈哈大笑,笑声中透出报复的得意,然后他收回水葫芦,将那个布团,又狠狠塞回了朱慈烺口中,
转头对唐亮重复了一遍,而动作就更加的粗鲁了。
经过一夜,朱慈烺已经知道这个壮汉的名字叫靳统武,乃是李定国手下的一个悍将,对官军和朝廷,极度仇视。昨日激战,他和李定国走散,现在跟着女刺客。听他们的议论,他们的第一目标是摆脱官军的追击,然后再想办法和流贼的残余汇合……
“官军很快就要搜到这里了,我们得赶紧走!”
女刺客下了山坡,走到众人面前,声音一如记忆里的清澈。
她目光看都没有看朱慈烺,仿佛被捆在担架上的朱家太子,根本不存在一样。
但朱慈烺却不能不让自己存在,因为在这其间,他发现了一个机会,于是他猛地用力,向旁边滚去--他双手双脚都被捆在担架上,无法站立,不过并不表示他不能动弹。现在流贼都休息,担架放在地上,他全身全力,整个人连着担架就翻滚了起来,顺着山坡,向下面咕噜咕噜而去。
李湘云大惊,不过她反应极快,两个箭步就已经追上了朱慈烺。伸脚一踩,就已经死死踩住了朱慈烺。
朱慈烺不能动弹了,心中苦笑,堂堂太子,竟然如此狼狈……
不过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旁边的荆棘枝勾住了他的肩膀,用力一挣,正好撕下了一块布头,如果官军搜寻这里,只要稍加仔细,就一定能看到的。
靳统武他们都是吃惊咒骂,一个个拎着兵器追上来,靳统武伸脚朝着朱慈烺的脑袋就要踢。但李湘云脚尖一松,朱慈烺一滚,恰到好处的闪过了这一脚,靳统武还待再踢,李湘云却已经说道:“好了,快带他走吧。”
靳统武恨恨不平,啐了朱慈烺一口,说道:“饼妹,我觉得不能留他了,他是太子,官军疯了一样的找他,一天没有他的确切消息,官军就一天不会放松,咱们这么带着他,迟早要被官军追上,不如一刀宰了,彻底断了官军的念想,那样咱们也可以轻装离开。”
见饼妹皱起秀眉,好像十分不满,于是他又补充道:“不用其他人,就我动手就可以,杀狗太子者,靳统武是也!反正我孤身一人,也不怕狗朝廷诛我的九族!”
李湘云终于忍不住了,粉脸一沉:“你胡说什么?朱家太子,岂是可以随便杀的?”
“为什么不可以?他杀老百姓的时候,可没有多想过!”
靳统武道。
“做人要讲良心啊~~~~殿下没有杀过老百姓,一个也没有!他爱民如子,他杀的都是贪官污吏和无能的将官,为的乃是天下的太平和百姓的安居……”唐亮忽然大叫了起来。
原来,刚才靳统武喂水之后,塞回他口中的布团有点敷衍,唐亮一直默默地试图在挣脱,当见到靳统武试图对太子不利的时候,唐亮急了,他将嘴往荆棘枝上一伸,不顾被刺的满脸是血,只趁着荆棘枝勾住口中布团的那个机会,用力一甩,将口中的布团甩了出去,然后大叫了起来。
见被塞着嘴的小太监忽然说话,靳统武吃了一惊,转身一看,登时大怒,一脚就将唐亮揣在地上。
唐亮虽然倒地,但口中呼喊却不绝:“我说的都是实话!辽饷是太子殿下废除的,河南百姓的赈济,也都是太子殿下大力支持的,更不用说击退建虏入塞,救了多少的百姓?你再看看你们,从黄州到武昌,你们害死了多少无辜的百姓,又有多少良善的人,被你们害的家破人亡,死无全尸?要说杀百姓,你们才是第一呀!今日你们胆敢害了太子殿下,必遭天谴,天下的百姓,也都不会放过你们的……”
“放你娘的屁。你这个黑了心肝的狗奴才!”靳统武连续猛踹,唐亮却不停息,连续呼喊,只被踹的满脸是血。
朱慈烺被捆在担架上无法动弹,见唐亮为了卫护自己,被靳统武如此凌虐,激动的想要挣扎,但却无法成功。
“我宰了你!”
靳统武怒不可遏,猛地拔出了腰间长刀,向唐亮砍去。
“叮”的一声火星四溅,双刀相交,一把短刀却是拦住了他的刀锋,靳统武抬头一看,是李湘云。
李湘云粉脸无比严肃。
“饼妹,你干什么?”靳统武瞪着眼:“狗太子不能杀,难道他身边的狗奴才也不能杀吗?”
李湘云冷冷:“暂时还不能。”
“为什么?”靳统武忍着气。
“武哥,”李湘云声音稍微放缓:“羊楼镇大败,献帅和我哥哥现在下落不明,要是他们落到官军手中了,只有朱家太子才能换他们,而到时,这个小太监是通报消息的唯一人选,不然不管我们派谁,官府都是不会轻易相信的,因此,暂时还不能动他。”
靳统武的刀,慢慢放了下来,但脸上的怒气却依然不能消去。
唐亮却不惧,叫道:“杀了我我也不会改口的,天下可以没有我,但不能没有太子。没有太子殿下,这天下不知道有多少人会家破人亡,又有多少百姓会流离失所……
“堵上他的嘴!”靳统武怒指。
两个流贼冲上来,手忙脚乱的堵上唐亮的嘴,唐亮再无法出声。
而朱慈烺已经泪流满面。
李湘云默了一下,抬步离开。
靳统武低声咒骂,而为了防止朱慈烺捣乱,他用一块布条蒙上了朱慈烺的眼睛。
这一来,朱慈烺什么也看不见了。
不过还好,他能感觉到,唐亮虽然被踹了很多脚,但都是皮肉伤,并没有生命危险。
担架又被抬起,流贼带着朱慈烺继续向前穿行。
唐亮一瘸一拐,被一个流贼押着,跟在后面。
见唐亮真的没事,朱慈烺微微松口气。
山林漫漫,道路难行,好像永远都没有尽头。
不得不说,这几个流贼的脚力和体力真是利害,昨夜在山林中穿梭,今晨刚休息不过一个小时,就能咬牙继续上路,虽然一个个看着非常的疲乏,但却不碍他们继续上路。
在山林中穿梭了两个多时辰,中午的时候,流贼终于是累了,于是就在一处避风的山洞中歇息。朱慈烺被蒙着眼,看不到周边的景象,只能是静听,也因为如此,他心中才越发的焦急,因为他能感觉到,自己离着九宫山已经是越来越远了,宗俊泰他们如果是要寻找自己,一定是在九宫山着重寻找,但却不知道,他早已经被带离九宫山了……
怎么办?如何才能脱困?
朱慈烺绞尽脑汁,但却想不出一个办法,只能且看且走且等待。
“呜呜……”
唐亮爬了过来,用肩膀和太子交流,朱慈烺被蒙眼,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感觉到他的动作,心情就微微放松,不管怎样,唐亮没事,只有伤情无碍,身体康健,脱困就有可能。
晚间,急急行走了一天的流贼终于是停下,决定在一处背风点过夜,不过刚停下没有多久,就出了一点意外,那就是两个到山间捕猎的流贼,一直都没有回来,架子和篝火,都预备好了,但他们想要的兔子野鸡,却同两个流贼,却迟迟没有出现,流贼都有不安,靳统武亲自去寻找,一会回来了,脸色很是难看,小声的和李湘云嘀咕。
朱慈烺被蒙住了眼睛,但耳朵却贼好,他隐隐听到,靳统武说,那两人好像是被野狼袭击了,死的非常惨,他赶到时,一群野狼还围着啃食呢……
因为这个意外,流贼都沮丧,原先的饱餐化成了乌有,只能继续用随身携带的冷面充饥。
也就在这一晚,已经饿了一天一夜的朱慈烺,终于有了第一口吃的。
面粉加食盐,配一些花椒大料面,简单炒过,就放在每个士兵的兜兜里,但是饿了,就抓上一把吃,这本是这个时代士兵的随身军粮,从官军到流贼都是这么做的,朱慈烺也曾经吃过,不过他京营的随身军粮,除了炒面还会有鱼干或者是肉干,流贼却没有,就是一把糊涂面。
靳统武骂骂咧咧,从兜里掏出一把半湿半干、黏黏糊糊的干粮面,塞到朱慈烺嘴里。
看得出,他并不乐意,只是李湘云所说,他不得不遵从。一会,朱慈烺又被抬到了篝火边的温暖处,显然,这也是李湘云的安排。
这一夜,流贼们都睡的贼死,一个个都是鼾声如雷,朱慈烺睡不着,他手心里握着下午悄悄捡到的一块小石子,正在不动声色的摩割着手腕上的绳索……
但就在忽然间,朱慈烺忽然感觉,身前好像是多了一个人,不是因为罩眼的黑布透进了一些火光,而是他鼻子间,忽然闻到了一股若有若无的香气。
是女刺客!
立刻,朱慈烺停住了小石子的摩割。
女刺客蹲下来,冷冷道:“睡觉都不安分。手中有什么东西?拿出来吧?”
朱慈烺心头一颤,藏在手心的那块小石子,掉落地上。
女刺客冷冷扫了一眼,也不捡,只冷笑道:“雕虫小技。也想要骗过我?我告诉你,不要想耍花招,不然我一定杀了你!”
朱慈烺拼命摇头又点头,做出癫狂的样子。
李湘云果然是好奇了,于是拔出了他口中的布团,
朱慈烺大口大口的呼吸空气,然后说道:“你错了,大错特错,想要以我换张献忠和你哥哥,是没用的。我救不了他们,真正能救他们的,只有他们自己!”
李湘云不除去朱慈烺的眼罩,这样,她可以冷冷地、肆无忌惮的望着朱慈烺
的脸,口中冷笑:“都死到临头了,还端着你朱家太子的臭架子,说这些云山雾罩的话,想要蒙人。或许你不愿意,但你麾下的那些督抚将官,还有你京师的崇祯老爹,会不愿意吗?吓死他们!”
朱慈烺叹口气:“看来你一点都不了解本朝的历史,你知道土木堡之变吗?我大明英宗皇帝落入蒙古人,蒙古人想要以此要挟我大明,但我大明毫无犹豫,立刻就换了一个皇帝,皇帝都如此,何况太子?我这个太子,在军中是太子,但落到你们手中后,就不在是太子了……”
“那正好,我杀了你,为羊楼镇死难的兄弟报仇!”
噌的一声响,李湘云好像是拔出了腰间的短刃,横在了朱慈烺的脖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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