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慈烺皱起眉头。
“这是两个管家的供词,据他们说,每一次月底结算,涂兴哲都会揣着银票进宫……”田守信从怀中掏出两份供词,交给朱慈烺。
朱慈烺展开看,然后脸色越发凝重。
据两位管家说,涂兴哲不但每月固定给他的干爹东厂提督太监王德化送银子,连司礼监掌印大太监王之心,首席秉笔太监王承恩,每月也都会收到他的银子,甚至兵仗局掌事太监,现在正跟在朱慈烺身边的褚宪章都拿过涂兴哲的银子。
虽然具体数目都不清楚,但内廷三公拿到的银子,肯定都是大数目。
怪不得涂兴哲这么嚣张,在火药厂无人能管呢,整个内廷都被他用银子打通了,又有谁敢找他的麻烦?
朱慈烺默默把两份供词收了起来。
王德化也就罢了,从一开始朱慈烺就知道他不是忠臣。
但王之心和王承恩却都是忠臣,甲申之变时,王承恩陪崇祯吊死在煤山,王之心在家中自-缢,两大忠臣都受贿收银子,可想整个内廷的风气了。
至于王德化,他在历史上最有名的就是北京城破,朝廷文武百官囚服立午门外,上笺劝进李自成时,王德化大骂:“误国贼,天子何在?汝辈来此何干!”看见人即挥拳殴打,看到的人皆抚掌称快。
不过在朱慈烺看来,王德化就是一个即兴表演的“奸人”,如果他是忠臣,北京城破,皇帝身死,身为崇祯的宠臣,除了殉国,他没有其他的选择。但这个奸人不但活了下来,还在百姓面前表演了这出,正是当婊-子又立贞节牌坊的典型例子。更有一种历史记载,打开德胜门,向李自成投降的大太监不是曹化淳,而是王德化。
因此,朱慈烺对王德化没什么好印象,如果只牵扯到王德化,朱慈烺不意外,但现在内廷三公都被牵扯进来,事情就有点麻烦了。
“这件事要保密。”朱慈烺说。
“奴婢明白。”田守信拱手。
“褚宪章!”朱慈烺看向褚宪章。
褚宪章一直拨马闪在旁边,对田守信和朱慈烺的私密话,他不敢听闻,听到皇太子喊自家名字,赶紧拨马过去:“奴婢在!”
“涂兴哲家里抄出三万两银子,全交给你兵仗局了。”
“啊,谢殿下!”
褚宪章喜出望外,简直不敢相信,今天朱慈烺给三十年以上工龄的老工匠涨了工钱,加上朱慈烺要加快鸟铳和盔甲的生产,兵仗局的钱粮十分紧张,他正愁银子呢,太子拨这三万两银子正是时候。
“火器厂火药厂盔甲厂的生产要保证,绝不可出现偷工减料,以次充好的现象,这其中火器厂尤其重要,你明白吗?”朱慈烺严令。
“奴婢明白,奴婢亲自到火器厂坐镇。”
“去忙吧。”
……
紫禁城。
乾清宫。
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正在向崇祯密报。
成国公朱纯臣,定国公徐允祯。
虽然有朱纯臣的要挟,但骆养性好像不为所动,依然把所有的事情都禀告了崇祯。
当然了,朱纯臣握有他把柄的事,他一个字也没有提。
听完骆养性所讲,崇祯坐在书案后,脸色铁青。
“这是主谋之人送给臣的银票,一共二十万两。”
骆养性取出银票,捧在掌心。
崇祯咬牙冷笑。眼睛里似在冒火:“好啊,捐银助军的时候,他们一个比一个穷,如今二十万两银子,眼睛眨也不眨就拿出来了,呵呵,真是我大明朝的好勋贵啊……”
骆养性躬身等旨:“两个主谋的住处,臣已经秘密派人包围住了。”
崇祯却摇头,如果是朝臣做出此事,他早就下旨抄家灭族了,一刻都不能忍,但面对勋贵,尤其两个主谋都是世袭三百年,太祖高皇帝就始封的国公,他却不能不慎重。宗室和勋贵是大明朝的左膀右臂,他不敢轻动。
“证据都搜集齐了吗?”崇祯问。
“几个人证还在抓捕中。”
“证据不齐你就敢动他们两人,你是想让天下人都指着朕的鼻子骂吗?”崇祯怒。
骆养性吓的赶紧跪下:“臣有罪。”
“案子要调查清楚,证据要充分,叛国的奸人更是不能放过,怎么做,自己看着办!”崇祯冷冷说。
“臣……明白了。”骆养性站起来要退出。
崇祯却忽然喊住他:“银票拿走。”
骆养性微微惊讶,但还是捧了银票,悄悄退出。等出了暖阁,站在飞檐斗拱之下细细一想,对崇祯的意思,有所顿悟。
……
和褚宪章分手,朱慈烺在田守信和锦衣卫的簇拥下,又去往镇虏厂。
工部那些能造水力鼓风机的能工巧匠,此时已经全部到齐了。
朱慈烺召集他们,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要他们制造水力锻锤机和水力钻孔机,以提高兵器厂的生产效率。
这一次工部尚书魏藻德没有亲自来,而是派了工部右侍郎宋玫。
宋玫,崇祯元年进士,历任知县知府,是一个从底层升迁而上的老官吏,跟魏藻德一飞冲天的模式完全不同,宋玫在工部是一个默默无闻的角色,在历史上也是一个默默无闻的角色,在这之前,朱慈烺并没有注意他,不过宋玫却为他带来了一个大惊喜。
“殿下,这是臣的参事萧汉俊,他有要事要向殿下禀报。”宋玫深深一躬,表情甚是严肃。
参事并不是正式职务,只相当于是一个师爷。
嗯?
朱慈烺看向他身后那人。
穿着蓝色长衫,脚蹬平底黑色布鞋,四十岁上下的年纪,长胡须,面颊清瘦,显得颧骨略高,两只眼睛很平静,即使是面对朱慈烺,也没有丝毫的紧张或者是不安。
“臣萧汉俊见过殿下。”萧汉俊深深一躬。
朱慈烺看着他笑,又看宋玫:“有何事禀报啊?”
“这个……”宋玫不知道怎么说。
萧汉俊却淡淡说:“请殿下屏退左右,除臣和殿下之外,不能有第三人听闻。”
朱慈烺微微惊讶,穿越而来,还是第一次有人用这种态度向他奏事。难道这就是电影电视里经常出现的那种高深谋略的人物吗?
“殿下,萧汉俊虽然只是一个秀才,但却有经天纬地之才,如不是他,老臣工部右侍郎的位置早就坐不稳了,更不说他曾经数次救臣于危难之中,殿下,老臣所说句句属实,若有一句虚假,愿当死罪!”宋玫深深躬身,为萧汉俊作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