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王使者,索尼。见过吴总镇。”
被绑着双手,面无表情的索尼被推到了吴三桂的面前。躬身行了一礼。
吴三桂冷冷看着他:“原来是赫舍里·索尼。福临何在?多尔衮何在?而等已经无路可逃,为何还不来降?”
“关于归顺之事,我主愿意谈,但在这之前,有一件事,需得总镇答应。”索尼抬头。
“跟本镇提条件?”吴三桂冷笑:“穷途末路还敢提条件?信不信我立刻杀了你!”
“如果吴总镇不愿意听,那就杀了我,只当我从来没有来过吧!”说着,索尼就闭上了眼睛。
站在吴三桂身后的张煌言十分冷静,他仔细的望着索尼的脸,平静问道:“什么事情,不妨说出来听听。”
索尼睁开眼,目光望向文臣监军打扮的张煌言,目光对视的一刹那,他就明白,对方应该是一个能做主的人,于是说道:“听说吴总镇仁德,不杀降卒,但女真营中多不敢相信,我营中有人染病,请总镇即刻派出一名上好的军医,诊断抓药,如此不但彰显大明仁德,也可消去众人的疑心,我女真归顺之事,即可水到渠成。”
张煌言脸色更加严肃。
高帽子都是虚的,关键是军医。
看起来,建虏的病的一定不是一般人。
其实军医也不是问题,关键是,索尼说的是真是假,会不会有诈?
吴三桂不能决,目光始终看着张煌言。
张煌言微一思索,然后点头。
意思是可以答应,就算建虏不降,也可以通过军医,知道建虏实际所在的位置。然后一举击之。
吴三桂看向索尼:“本总镇精兵数万,本可以轻易将你女真歼灭,但你女真
既然有降意,本总镇就给你们一次活命的机会,听好了,军医我会派出,但如果耍诈,本总镇定将你女真杀个鸡犬不留!”
……
吴三桂迅速派出一个军医,携带药箱,跟着索尼,在十几个军士的护卫之下,往建虏的营地而去。
而吴三桂的大军,则秘密跟在后方,一路慑行。
不过他们失望了,因为他们最后看到的,并不是建虏的主营地,而是一处只有十几个人,一两顶帐篷的小营地。
吴三桂举着望远镜四望,他知道,建虏的主营地应该就在周边不远。
但可惜,山高林密,树叶遮挡,他无法探知建虏主力大营在哪里?
……
“王爷,莫非是要诈降,然后将吴三桂诱入埋伏圈,一举歼灭?”
邻近的一座山头上,一个枯瘦的老者,正哀哀说道。
站在他前方,同样是一头白发、但其实刚刚四十出头的多尔衮却好像根本没有听到他的话,只是呆呆的望着山下的明军,过了很久很久,才摇了摇头,伤感的说道:“没机会了,也没有意义了,就算吴三桂上了当,中了埋伏,先生以为,以我们军中的实力和士气,还能将他吞下吗?”
说着,长长叹息,眼睛似乎有了泪水,哽咽的说道:“大清亡了……我对不起太祖,对不起先帝啊~~”
“主子!”
旁边的苏克萨哈哭着跪下了:“你尽力了,是天灭大清,非你之过啊。”
老者低头无语,两滴浑浊的老泪从眼角缓缓流下。
他知道,的确没有机会了。
连辅政王都绝望如此,失去了斗志,其他人可想而知。
大清,果然是要投降了。
而他这个贰臣,也走到了人生的尽头,福临能投降,多尔衮也能投降,甚至到了京师,他们都有可能被隆武善待,但他却不行,他这个曾经的大明重臣,蓟辽总督,执掌天下兵马,听闻他假死,崇祯帝为他流泪痛哭的人,已经不可能回头,大明可以宽恕任何人,但唯独不可能宽恕他,又或者即便是宽恕,他也无颜去见父老了。
这里,就将是他的人生终点。
没有再说,洪承畴转过身,拖着残腿,蹒跚的向自己的低帐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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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尔衮没有回头。只是呆呆的、木头一般的望着山下,这里曾经是大清的江山,大清的旗帜曾经在这里飘扬,但以后,再也没有了,等待他的,大约会是一辆囚车,拉着他,辚辚的往明国京师而去。
他不怕死,从撤退沈阳的那一刻,他就已经万念俱灰,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但布木布泰的眼神和濒死的福临,却让他的意志动摇了。
死并不难,难的是如何保全女真?
“太后”所说的忍辱负重,并非没有道理。
如果能做到的,他忍受再多的屈辱又何妨?
由此之外,另一个念头忽然又涌上了他的心头,那是强大如斯,和崇祯帝截然不同,更不同于历朝历代皇帝的隆武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当初在通州,在乌克尔河,又是如何打败大清的?他又是如何将大明从内外烽火的烂摊子里,挽救出来的?
或许,他可以见上他一面。
如此,就算是死,也可以瞑目了。
至于身后的洪承畴,他不是不想保,而是实在保不住……
……
大明军医来到,诊断之后,为福临用了药。
第二日凌晨,福临就退了烧,虽然还没有醒来,但呼吸却已经恢复了正常,脸色也不再青紫,眼见的就是从鬼门关之前被拽了回来。
“福临,我的儿~~”
布木布泰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福临转危为安,她该笑,但随之而来的屈辱投降,却又让她的泪水止不住。
大清,终究是亡了,
等待她们这孤儿寡母的,不知道又是什么?
……
“两个条件。”
“第一,保我王、太后、领辅政性命无忧;第二,准我建州女真剩余、包括散落在其他地方的部众返回赫图那拉,继续为大明守边。我女真发誓永远效忠大明。”
“作为诚意,我女真不但献上大清玉玺,也愿意将蒙古玉玺献给大明!”
“有了蒙古玉玺,大明才能名正言顺的统治蒙古。”
“隆武陛下日思夜盼,最想得到的宝物,怕就是这一枚蒙古玉玺了。”
“总镇纳了我女真的投降,又献上蒙古玉玺,隆武帝必然大喜,总镇前途,不可限量。”
“如果不纳,我女真必玉石俱焚!”
“没了蒙古玉玺,失去了统治蒙古的利器,就算总镇灭了我女真,立了大功,隆武陛下怕也是高兴不起来吧?”
索尼站在吴三桂和张煌言面前,清楚说出条件。
……
同一时间。
建虏营中哭声四起,众人都已经知道了即将投降的消息。
但没有躁动,更没有反对,所有人身心皆疲,默默的接受了这一切。
……
一根麻绳,圈套在了大树的枝丫之上。
洪承畴拖着残躯,抱了两块石头,放在枝丫之下,然后强撑着站了上去,伸手一拉,正可以将麻绳套到脖子上,一时,他忍不住老泪纵横,或许当初在松山,他就应该这么做了,如果当初做了,也不会有今日的屈辱,以及后世诸般的滚滚骂名。
洪承畴,贰臣也!
如果当初死在松山,他将会是第二个文天祥,青史留名,万人景仰。
可惜啊。
一切都不能重来。
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头已是百年身。
一念之差,造成今日的结果,不怨别人,只怨自己。
自来临阵慷慨成仁易,安居从容赴死难,千古之难唯一死,伤心岂独息夫人?错了、错了,都是错啊!
山风吹过,林子在呼啸,仿佛都在呜咽着那两个字:错了,错了。
“哈哈哈哈~~~”
洪承畴悲惨大笑,口中叫道:“贰臣!贰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