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多尔衮原先的规划,他们一路逃亡,收编黑龙江流域的野女真,聚拢兵马,和吴三桂马科一战,说不得能有反败为胜,站稳脚跟的机会。
而早在撤出沈阳之前,多尔衮就命令大学士纳巴哈往黑龙江流域宣导,说服野女真加入大清,一起对抗追击的明军。
从纳巴哈返回的信息看,虽然有一些野女真部落反对,但也有不少的野女真摄于大清的威名,同意接纳大清皇帝,并且愿意和大清皇帝一起,攻击追在后面的南蛮子。
但等多尔衮带着福临和太后,好不容易来到黑龙江流域,却发现事情起了变化。
那就是附近的野女真部落一个个惊恐不安,乱糟糟的,竟然是要往四处逃亡,纳巴哈也是劝不住!
原来是一个月前之前,一些肤白如雪、眼冒绿光的恶魔忽然在黑龙江的上游出现,手持能喷火的利器,沿着江水,一路而来,已经屠戮了好几个的野女真部落。
野女真最是信奉鬼神,如果是人,他们是不惧的,但面对恶魔,他们却根本没有抵抗的勇气,一个个吓的魂飞魄散,一心只想着逃跑。
野女真没有见识,以为是鬼怪,但多尔衮却是知道,那些手持火器,肤白如雪、眼冒绿光的,并不是恶魔,而是北方的罗刹人。
罗刹人怎么会在这里出现?
多尔衮又急又怒。
而不管他怎么劝说,野女真都是不信的,纷纷迁移逃走,而这中间,更有野女真看出了他们的虚实,意识到大清已经不是大清了,于是向他们发动攻击,抢夺他们本就已经缺少的帐篷和衣物。
连续的奔逃,原本的八旗,现在只剩下五六百残兵,连弓箭刀枪都是缺乏了,所幸还有一些火器,以及好不容易带出来的手炸雷,轰轰轰的,倒也将心怀不轨的野女真吓的魂飞魄散,再也不敢靠近。
虽然没有被野女真趁火打劫,但想要收拢野女真,和明军决战的计划,却也是失败了。
面对罗刹恶魔,野女真只想着逃跑,根本无意跟随大清。
怎么办?
大清跟着野女真,向乌苏里江,库页岛一代逃跑吗?
但和黑龙江流域相比,那两个地方的野女真更危险,他们是不会接纳大清的,而手炸雷也所剩无几,他们这几百大清的残余,一旦进入乌苏里江,库页岛一代,不但不能收拢那里的野女真,甚至有可能成为野女真的盘中餐,肚中肉。
也就在期间,长途跋涉,身心疲惫,常常大哭,自骂自己为亡国之君的福临,终于是支撑不住,病倒了。
但随行已经没有御医,只能令一个治骡马的兽医,为大清皇帝诊断。
但兽医又能看出什么?
只能跪在地上,不住的叩头请罪。
多尔衮咬着牙眼珠子血红,一句话也不说。火光光亮下,他已经是一头白头,额头的皱纹深入六十岁的老头,可实际上,他今年才刚刚四十岁出头,连四十五都不到呢。
“辅政王,皇上快不行了,怎么办?”布木布泰哭着看他。
---为了给福临祈福,布木布泰已经三天没有进水米了,整个人也快要濒临崩溃。
多尔衮还是无语,跪在那里,整个人仿佛已经是雕塑。
那边,无能的兽医正在两个白甲兵拖下去,兽医以为自己要被处死,惊恐至极的求饶道:“辅政王饶命啊,但从明人那里弄来药,奴才就能救活皇上……”
但无用,他还是被拖了出去。
只有他呼喊的余音,久久在帐中萦绕。
布木布泰,多尔衮,索尼,还有一个老迈的、疾病缠身的汉臣洪承畴。
这已经是大清最后的领导者和智囊团了。
他们一个个听的脸色发白,欲哭无泪。
“你们下去吧,我有话和辅政王说……”布木布泰擦了擦泪,忽然对索尼和洪承畴。
两人拜了一下,退了出去。
帐中只剩下布木布泰和多尔衮。
“辅政王,时至今日,我们下一步该如何走?我大清还有存留的希望吗?”布木布泰问。
多尔衮终于抬起头,疲惫无比,满是血丝的眼睛望向布木布泰,缓缓道:“回太后。如今唯有血战到底,玉碎瓦全,大清能不能存留,就只能看天意了。”
布木布泰眼中立刻就又涌出了泪水,哭道:“可天意要灭我大清啊。前有罗刹人,后有明军追兵,库页岛的野女真又对我们极端仇视,我们已经是无路而去了,皇上又这般的病重,呜呜呜,天要绝我布木布泰啊……”
越哭越伤心。
多尔衮痛苦的闭上眼睛。
布木布泰忽然撒开昏迷的福临,一个翻身,扑到多尔衮的面前,抓住他的手臂,摇晃痛哭的说道:“我死不足惜,只是先帝只有这么一点骨血,若是不能保全,我心中实在不忍啊……辅政王,既然已经是没有希望,不如暂且投降,吴三桂那里有药,也有军医,他们定能救了皇上……”
“啊?”
多尔衮脸色大变,猛的睁开了眼睛,一时目光锐利如刀锋,咬着牙,像是要吃人!
布木布泰却是不惧,她抱着多尔衮的手臂,哭泣的继续说道:“我虽然只是一个妇道人家,但时至今日,却也是明白,大清没有希望了,再坚持下去,不但皇上要死,大清所有人都要死在这白天黑水之间,女真就要灭族了,汉人有句话,叫,识时务者为俊杰,天命如此,非人力所能强争,既然如此,不如就降了吧,一切罪过,都由我承担,日后九泉之下,见了太祖和先帝,多大的怒火,多大的责罚,都是我布木布泰……”
听到此,多尔衮脸色更加苍白,手臂微微颤抖了起来。
他何尝不知道已经是没有希望了,这黑龙江,怕就是他大清和他生命的尽头,但投降两字,却不能轻易出现在他的脑海之中,他是太祖的十四子,墨尔根代青,怎么可以投降?他如何面对列祖列宗,以及仍然跟在他身边的奴才和部下啊。
所以,明知是死,他也只能顽抗到底。
但布木布泰的一番话,却一下就将他心中的窗户纸戳破了。
原来,太后布木布泰早就想到了投降……
甚至不止是太后,索尼怕也可能已经是同意了,因为就在他和洪承畴进帐之前,太后和索尼密议了很久,估计讨论的就是投降明国之事吧。
“老五裕郡王,还有阿巴泰,岳乐,连范文程那个狗贼,好像都被隆武饶了性命。隆武,并不是嗜杀之人,我大清投降,他也一定会以礼相待……”布木布泰泣不成声,抓着多尔衮的手臂:“留下一条根,忍辱负重,以后或有再起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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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出大帐时,多尔衮脸色惨白,脚步踉跄,几乎是要摔倒,跟在他身后的苏克萨哈急忙扶住,哭道:“主子~~~”
多尔衮推开他的手:“叫索尼来!”
索尼来了,跪在多尔衮面前,同样是泣不成声。
面对多尔衮的询问,他一五一十的回答,不错,他的确是和太后商议了归顺之事,但不是怕死,而是实在是没有了其他道路,又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主子病死。
“奴才千刀万剐,死不足惜。”索尼跪在地上,哭的头也不抬。
多尔衮不说话,只是狠狠瞪着索尼,右手握着腰间的刀把,随时都可能拔刀而出,一刀斩去索尼的脑袋,以惩罚他惑主投降,动摇大清的军心。
索尼等待着,他宁愿死在多尔衮的刀下,那样,他反倒是轻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