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体当差一体纳粮,违背祖制,利少害多,不可实行啊……”跪在地上的袁继咸哭了出来,又连连叩首。
殿中隐隐有骚动,有人开始蠢蠢欲动,想要站出来附和了。
朱慈烺脸色越发凝重,他知道,不能任由袁继咸这么下去了,不然今日的朝议不但议不出结果,反而有可能影响改革的推行,只是他缓缓说道:“袁阁老的担心,朕明白,读书人的斯文和体面,朕也绝对会顾的。朕知道,大明朝的官员俸禄浅薄,很多人都是靠着家中的田地在生活,这也是当初,高祖皇帝成祖皇帝,要优待读书人的原因之一。不这样,不足以让读书人安心。”
“只是时过境迁,这种办法已经不适合当下的时局了,非是改动不可。”
“其实,士绅优免,某种意义上,就是俸禄的补贴,现在朝廷改动优免,等于是免除了这部分的补贴,因此朕决定,提高读书人的待遇和我大明朝官员的俸禄,将原本说不清、道不明的优遇,折成银子,光明正大的赋予!”
朱慈烺道。
听到此,殿中群臣都是惊讶,微微骚动,大明朝官员的俸禄,分为本俸和杂项补贴,杂项补贴,各个时期的数目都不相同,但本俸却一直延续洪武朝的旧数目,两百八十年来,从未有改变,现在听陛下的意思,难道是要将本俸和补贴一起提高吗?
但又能提高呢。
如果只是提高一点,但却没有了士绅优免的待遇,天下官员的日子都不会好过。
说到此,朱慈烺看向首辅蒋德璟:“蒋阁老,不知道内阁的计划,可已经拟定完成?”
首辅蒋德璟出列,拱手行礼:“回陛下,成了。”
“那就当堂公布,让大家听一听吧。”
“遵旨!”
蒋德璟向倪元璐点头。
倪元璐站出,展开手中的卷抽,大声念了起来。
开宗明义,内阁的计划书首先阐明的就是一体纳粮,一体当差。
士绅一体纳粮,这一点,不论是你是当朝阁老,还是初中秀才,无人可减免,无人可例外,所有人名下的田产都必须照章向国家缴纳赋税。
也就是说,从今之后,国家财税面前,人人平等,再没有投献的空间了,小户纳粮,大户也得纳粮,小户也就没有必要将自己的田地,挂在大户的名下了。
但一体当差却不同,在职官员和致仕的官员,不在其中,也就是说,一体当差只针对中了功名,比如秀才,举人,但却没有为官的读书人,又或者是被朝廷罢黜的罪员,过去,这些人都是免当差的,但现在,都必须当差了。
所谓的当差,其实就是徭役。
就大明朝的税制来说,田赋并不高,但徭役却是太过繁重,修城修路,整修河道,旱凿井,涝通渠,支援军事,百姓们一年下来,一日都不得闲,而且所有的徭役都得自带工具、自备干粮,甚至有的还要冒生命危险,因此逼的很多人卖掉土地,逃亡他乡。
为什么这么惨?
一来朝廷收入少,没有钱粮,为了各种修造,只能是加大徭役,第二,一人秀才,全家不当差,只有家中一个人有功名,就全部都优免,士绅家族从上到下都不用参加徭役,这一来,原本应该他们承担的徭役,就落到了普通百姓的身上,从而更加重了负担。
但实行改革之后,这些没有做官的读书人都不能优免了,要不扛起铁镐,去参加徭役,要不就用银子抵徭役。
在朱慈烺的计划里,徭役要逐步减少,即便是当下,一年的徭役,最多也不能超过一个月时间,一月以后,修建的工程如果需要继续,那官府就必须拿出钱粮,用市价雇佣百姓。
等到以后国家财政增加,国库充盈了,原本义务的徭役,要变成雇佣的工程,如此,不但减轻了穷苦百姓的负担,也是为他们找到了生计,解决了就业。
……
听着倪元璐的计划,殿中殿外又渐渐骚动了起来,内阁指定的计划极细,看起来谁也不能免啊。
想到读书人都得去担土挑石,他们心中都是不满。
虽然可以用银子抵徭役,但情感上总是不舒服---读书人没有了优待,和普通百姓的待遇完全相同,这是从来都没过的事情,完全就是斯文扫地啊。
如果不是隆武陛下强力主导,如果是其他臣子,他们早就一拥而上,将其弹劾的体无完肤了……
倪元璐继续念第二项。
第二项说的就是官员俸禄的增加。
大明朝官员俸禄,相比历朝历代,是最为微薄的,正七品官员,每月本俸三两,加上杂项补贴,每月的俸禄在六两银子左右,另,七品可优免田赋80亩,免丁徭8人。
但这些俸禄并不全部都是官员的,如果是地方的七品县令,他还需要请师爷,养马,雇轿夫,这个开资,都是从他个人俸禄里支度的。论起来,几乎是剩不下多少的。
当然了,这是表面,实际上,各地县官,州官都是有灰色收入的,过去是火耗,隆武帝铸造隆武银元,断绝火耗之弊后,县官州官只能从其他地方想办法,总之,一县父母官,一州的父母官,只要心眼活,做几年官,攒下一笔银子,还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所以才有人说,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
虽然夸张了很多,但其间的道理却是一样的。
当然了,像海瑞那样的清官是例外。
地方官员有灰色收入,京官没有,他们领的只能是那七石五斗,而京师物价高,房租贵,还有各种应酬,有时吏部还会拖欠,一年算起来,剩不了几个钱,甚至有些低级京官,需要向家里人要银子才能维持生计。
但官员们还是愿意做京官,一来距离权力中枢近,机会多;第二,在京城镀几年金,就可以外放做大官,同时的,地方官员进京,也少不了向他们这些京官行贿,这也都是心照不宣的惯例。
“新设养廉银……”
令群臣意外的是,隆武陛下并不是增加官员的本俸和杂项补贴,而是新设了一个俸禄名称。
“何谓养廉?”
“因官吏贪赃,时有所闻,特设此名,欲其顾名思义,勉为廉吏也!”
“七品官员,每月添养廉银五两,轿夫养马的费用,由朝廷负担,六品官添养廉银八两……三品巡抚,每月二百八十两,二品总督,四百五十两,府中车马,一切护卫,皆由朝廷负担!”
“三品侍郎,每月一百两,在京二品,每月一百八十两。”
“武将同例。”
“此为朝廷定制的最低标准,各省可依据各自物价,报内阁,酌情予以增加。”
“既然是养廉银,那就是为了养廉而设,如果官员武将领了养廉银还敢贪墨,罪加一等,朝廷所发养廉银,要全部收回,不足者抄家罚没!”
倪元璐的声音在殿中回荡。
轰。
殿中掀起一阵骚动。
七品官员的养廉银每月有五两银子,等于是增加了一倍的俸禄,知府巡抚总督更多,虽然对高级官员来说,每月几百两的养廉银,未必能入他们的眼,但对只是依靠俸禄的清官来说,这实在是一笔大收入。
何况朝廷还承担轿夫和马车的费用。
殿中殿外都是京官,如果养廉银实施,等于每个人都涨了一倍多的工资。
当然了,代价是,他们老家的田产,不能再享受优免了,得像普通百姓一样,缴纳赋税了,算来算去,他们中间的大多数人其实都是巨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