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有退却者,就是石华善下场!”多铎瞪着杀人的眼睛,环视众将。
“嗻!”
除了斩首石华善,多铎还免去了石廷柱的所有职务,贬为马夫。
……
大凌河。
喊杀声依旧震天。
军旗之下。
多尔衮脸色苍白如纸。
身边人也都是黯然。
天色已经近黄昏,所有人都已经能看出,今日是不可能突破河防了,不止是各部精疲力尽,已经没有渡河的力气了,更因为渡河使用的工具,那一支支的木筏,在连续的激战和明军火箭刻意破坏之下,已经所剩无几了,几处浅滩则被尸体血肉覆盖,已经无法纵马过河,继而做战了……
众人之中,一个披着大氅,带着暖帽的干瘦老头,比多尔衮的脸色更苍白,眼神更黯然,那就是洪承畴。
战败,灭亡,俘虏,屈辱,无颜见江东父老,遗臭万年,千古的骂名……这一切,怕都已经排着队在等他了。
“鸣金,收兵!”
终于,多尔衮艰难的从牙缝里面挤出了四个字。
“当当当当~~~”
鸣金之声响起,正在强渡的建虏各部听到鸣金之声如逢大赦,在河岸两边扔下无数的尸体,潮水般的退去。
---这一战,虽然只进行了一个下午,前后不过三个时辰,但战况却是极其惨烈,大凌河河水被染成了红色,建虏各部死伤无数,尸体堵塞大凌河,河水都断流了……
因此,撤离岸边,回到营中之后,即便建虏军纪残酷,营中不许哭泣,但还是有很多侥幸逃回一命的人放声大哭,建虏八旗少有的,竟然是弹压不住,因为这一次哭泣的不是汉军旗和蒙古旗,而正是他们建虏八旗自己,原本的精锐,被称为“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的骄横之师,这一次竟然也被杀的心胆俱丧,嚎哭不已。
“覆灭之相啊……”
听着营中的哭声,伫立在河岸不远,面色凄凉的洪承畴,望着冰冷无情的大凌河,忍不住发出轻声的哀叹。
“先生,王爷请你去!”
脚步声响,多尔衮身边的一个亲卫急急来通知。
洪承畴点头,拖着老腿,跟着他身后而去。
此时天色已经渐渐黑了下来,各处都点起了火把,伤兵的呻吟和隐隐的哭泣之中,更显凄冷。
多尔衮正站在河岸不远处的一处小坡上,和他一起的是多铎,洪承畴来到之前,两兄弟好像是发生了激烈的争吵,说到愤怒处,多铎甚至是拔刀劈砍了坡上的乱木。
等洪承畴来到,多铎怒气冲冲的走了,头也不回。
依然站在坡上的多尔衮无比黯然,眼神和表情都是说不出的灰败……
洪承畴隐隐听到了一些,明白多尔衮两兄弟又是在为豪格而争吵,加上情况危急,战事不顺,多铎心中有太多的郁闷,所以才会情绪失控,拔刀乱劈乱木。
……
心里虽然明白,但身为汉臣和贰臣,洪承畴脸上却不敢有任何表现,上到坡上,向多尔衮行礼:“王爷。”
多尔衮转身看他,面色凝重:“明军骑兵主力连同一部分扎萨克图的蒙古骑兵,现在就在十里之外,虽然他们暂时没有继续进攻的迹象,但明日一定会进攻,明军骑兵主力和孙传庭率领的步兵主力,应该也不远了。”
“对岸的明军还在增加中,张家口三个叛部的骑兵不断出现。”
“义州方面,张国维统帅明军南京京营的兵马,随时也有可能会压过来。”
“我军被三面夹击,情势极度危急!”
没有隐瞒,多尔衮将最紧急的军情,直接告诉洪承畴,最后,他目光直视洪承畴:“大清已经是危急了,先生以为该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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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完多尔衮所说,洪承畴撩起袍角,噗通就跪下了,悲声:“自古战事分为算定战、舍命战、糊涂战。大清打的是舍命战,明国却是算定战啊,其为上,我为中,所以战事不顺……臣为幕僚,臣无能,没有预先谋划,辜负王爷的信任和重托啊……”
多尔衮脸色更苍白,上前一步,单手扶他,叹道:“先生不必如此,下一步如何,还要先生指教。”
洪承畴却伏地不肯起,呜呜哭泣的说道:“臣才能浅薄,已经无计,如今之策,只能看天意了……”
“什么天意?”
多尔衮的手僵在半空。
洪承畴抬起头:“臣当年在松山时,右腿冻成了老寒腿,每遇雨雪天气之前,就会发作疼痛,其状难忍,刚才臣的右腿又剧痛。”
“你是说……”多尔衮明白了,眼中迸出喜色。
“是,今夜九成会有大雪。一旦有雪,气温必降,大凌河必然封冻!”洪承畴道。
--九成,但并不是百分百,另外,即便大凌河冰封,大军也未必就能安全撤退,因为大凌河的冰面可以走建虏兵,自然也就能走大明兵,如果大明在后追击,胜败依然是一个未知数,所以洪承畴才要说天意。
但在天意之外,也有人力,如果“大清”能提前做好准备,但等天降大雪,气温降低,河面冰封,立刻过河,说不得就能杀明军一个措手不及,而身后的追兵,一时也追不上来,但是过了大凌河,退到广宁,有了城池依托,大清就能缓过这一口气。
“苏克萨哈!”
多尔衮对洪承畴的判断是相信,他转身立刻呼喊苏克萨哈。
----降雪不但能降温,而且雪如果足够大,还能拖延明军主力赶到的时间,令明军的马车和骑兵,无法按照计划赶到大凌河,对大清来说,再没有比天降一场大雪更有臂助的事情了。
……
很快,多尔衮的命令就传了下去:今夜必有大雪,大凌河会冰封,各部做好渡河的准备,但是听到命令,立刻渡河!
建虏大营动了起来,准备后半夜渡河。
“今春来的早,二月的天气比往年要暖和许多,又已经一个月没有下雪了,今夜难道真的会下雪吗?不会是空欢喜一场吧?”
有人在嘀咕。
却是范文程。
今日一战,那尸山血海,残肢碎肉的场景惊的他脸色发白,双腿直颤,后方追击的明军,更是让他惊恐,锦州战前,他怎么也不会想到,有一日,大清会被明国军队追着跑,甚至是陷入重温,眼看就要全军覆没,不比营中的那些汉军旗士兵,他范文程当年可是主动投降建虏的啊,这么大的罪行,万一落在明国的手中,那是必死无疑啊。
……
深夜,双方的探骑和斥候在大凌河周边展开激烈的缠斗……
建虏步兵于暗夜中构筑防线,防止明军的突袭。
多尔衮一直在等待。
二月的夜晚,大凌河之边,寒冷而清寂,但多尔衮却一点都感觉不到冷意,他只觉得还是不够冷,时不时的,他就会冲出大帐查看,在感受寒意的同时,也翘首向天,期盼救命的大雪,早点落下。
但雪花却始终不见。
从子时一直到寅时,眼见就要卯时,再然后天就会亮,但多尔衮期望的雪花,却一直都没有落下。
就在多尔衮的心,渐渐冰冷,想着“天不向大清”的时候,脚步声急促,苏克萨哈忽然闯了进来,惊喜的叫道:“主子,主子!下雪了!”
“啊!”
多尔衮大喜,跳将起来,冲出大帐。
果然,漆黑的夜空里飘下了大片的雪花,在火把的映照下,洁白无瑕,如盐似絮,多尔衮从未觉得,它竟然是如此的美丽。
“主子~~”
又一个白甲兵急匆匆的跑来,惊喜的叫道:“大凌河冻了,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