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听说,已经有人在悄悄的煮食人肉了,但只是听说,却并没有人见过……
……
锦州城。
绝望的气氛正在城中蔓延。
清晨,南门内的一处汉军旗营房,传出吵闹之声。
却是因为今日的早餐太稀了,根本看不到一点的马肉,除了汤就是马骨头,又配了一些残存的糟糠,实在是难掩下咽,又听说八旗兵和蒙古兵一人都能分到一块马肉,汉军旗士兵却是没有,因此,汉军旗士兵十分不满,和负责打饭的伙夫们吵了起来。
带队的百总闻讯赶来,喝道:“闹什么闹什么?难道你们忘记了昨天那十几颗的人头了吗?”
听闻此言,现场立刻就肃静了。
原来,昨日就有军士不满,大声嚷嚷,闹粮,掀翻了铁锅,结果被八旗兵严厉镇压,起头闹事的士兵,全部被斩首,十几颗人头就挂在城中街道上。此时众军吵闹,虽然没有昨日的事态严重,但若是被八旗兵知道,怕也不会轻饶。
在百总的呵斥之下,众军垂头丧气的散去,但所有人心中的不满和动摇,却是清楚的展现:饭都吃不上,何必再为建虏卖命?与其饿死,倒不如向明军投降,反正明军已经说了,但是出城投降,既往不咎……
当然了,虽然心里这么想,虽然有极度的不满,但在没有人带头的情况下,他们却也不敢真的出城投降,一来害怕弹压,二来害怕密探,在八旗兵严密监控之下,谁也不敢轻易尝试。
不过投降的种子却已经在很多人的心里埋下了,随着时间的推移,会越发的茁壮和茂密,但有机会,立刻就会爆发出来。
……
附近城楼上,一个方脸胡须的汉子,正冷冷看着城墙下发生的一切,冬日的冷阳照着他的脸,他眉头紧皱,若有所思。
正是谭川,也就是高文采。
虽然他是王府跤师,但在军力紧张的情况下,他现在也被派来守城了,面对
城中断粮,士兵饥肠辘辘,人心浮动,汉军旗渐渐心向王师的情况下,他知道,锦州已经没有多少时日了,现在他要做的就是想尽办法,将城中的情况告知城外的王师,同时配合王师,早日攻破锦州。
但消息传递并不容易,李率泰查的极严极紧,谭川总感觉自己好像被人监视了,一举一动都有人注视,因此他不能妄动,他必须等待最好的机会。
……
锦州城外。
明军的三道壕沟之外,又十三里地,正是建虏喀尔喀联军的大营所在。
和最初抵达锦州之时,声音浩大,联营十几里不同,现在的大营虽然还是那么大,那么长,但却好像已经没有了初始时的气势,帐篷小了,蒙古包蔫了,连飘扬的大纛,好像也变的有气无力,去年腊月二十三的大败,寒冷的天气和糟糕的后勤补给,无谓的冻伤和不病故,消耗了士兵们大部分的勇气,军心已经动摇,不说汉军蒙古旗,也不论喀尔喀蒙古,就是八旗精锐,对于是否能突破明军“吃人”的壕沟,解围锦州,也已经是没有信心了。
清晨。
车轱辘碾地,马车颠簸,破败的草席之下,露出叠压的手脚-----又一些昨夜被冻死病死的伤员尸体被拉出了大营。虽然寒冬渐渐已经要过去,天气正在转暖中,但每日清晨被拉出营的尸体,不但不见少,反而渐渐多了起来。
不是战事更激烈,更是在经过一个冬天的野外宿营,在缺医少药,忍冻挨饿的情况下,很多人都顶不住了,尤其是那些强拉来的老年和少年。而在严厉军纪之下,原本被强力压制的悲戚低泣之声,最近几晚,好像有快要控制不住的架势。
“咚咚咚咚!”
战鼓又响起。
“杀啊~~~”
随着天气的转暖,原本被冰冻的战事,也渐渐活泛了起来,各部建虏在多尔衮的命令,又开始试探的对明军防线展开攻击,尝试撕开明军的防线,又或者是明军相互炮击,虽然都是小规模,但因为战线太长了,叠加在一起,每日的伤亡依然是一个不小的数目。
又一路上冲的建虏兵败了一下来,领队的百总在阵前被明军鸟铳打成了血葫芦,连尸体都没有能抢回来,一百人的重甲兵嗷嗷冲上去,活着回来的连五十个都不够了。
……
“要去你们去,我是不会去的!”
两黄旗的营帐里,有一人在大叫。
却是独眼鳌拜。
说完,鳌拜掀起帐帘,气冲冲的走了。
只留下图赖,谭泰和拜音图三人在帐中。
三人默然了一会,图赖叹息的说道:“鳌拜不愿意去,随他,但我们必须去。”
……
中军大帐里。
多尔衮负手踱步,阳光从帐篷的缝隙洒进来,照在他的脸上,他目光阴沉,脸色越发的憔悴。
今日,他又得到一个坏消息。
复州和凤凰城传来的紧急军报了,在正月将过,天气转暖之后,明军在复州和凤凰城又开始大动了起来,看起来,不日就将发动对复州和凤凰城的猛攻,这其中,要面对明国水陆两路攻击的复州最为危险,去年冬天,屯齐和耿仲明好不容易坚守下来,今年他们还能有去年的运气吗?
复州和凤凰城今年都将面对危局,而大清的主力在锦州城下迟迟没有进展,现在军中的存粮更是已经不到两个月了,如果再不能有所突破,不用明军攻击,大清自己就要溃败了……
怎么办?
巨大的压力,压的多尔衮满脸愁容,鬓角白发增多,一夜一夜的不能入睡……
“洪学士怎么还跪着?快起!”
转头间,多尔衮猛然警醒,地上还跪着一个人呢,于是急忙上前,亲自搀扶。
跪在地上的人诚惶诚恐的起身。
却是大清兵部侍郎,内院学士洪承畴。
洪承畴为什么跪着?
因为面对危局,他实在是想不出良策,只能跪地请罪。
“臣无能……”
面对多尔衮的器重和亲自搀扶的手臂,洪承畴感动的掉了眼泪。
多尔衮拍拍他的肩膀,两人相对无语。
“先生累了,去休息吧。”多尔衮道。
洪承畴再次请罪,然后蹒跚的退出去了。
洪承畴离开后,多尔衮长长叹息,然后一屁股坐回椅子里,拿起案上的一把银酒壶,一口接着一口,不停地往嘴里灌酒,脸上的表情凄冷又孤独----他知道,面对孙传庭的不动如山和明军的深沟硬寨,他已经没有任何办法可想了,洪承畴范文程祖可法这些汉人智囊,也都是一筹莫展,面对明军闭而不出的乌龟战术,大清空有一身武力,但却没有施展的空间,只能是一次一次无谓的在明军的壕沟之前抛下尸体。
但如果展开全面强攻,不夸张的说,就是将大清和喀尔喀二十万联军的尸体都扔出去,也未必能填满明军的三道壕沟。
而就这么撤退,多尔衮却又不甘心,为了救援锦州,大清已经是穷尽了所有,如果现在撤退,所有的一切就都白费了,没有钱,没有粮,“大清”将再无挽回逆势的可能……
覆灭,几乎是不可避免。
想到那恐怖的后果,多尔衮脊背发凉,全身微微颤抖。
如此,他只有借酒浇愁……
“主子,图赖、谭泰和拜音图求见。”脚步声响,苏克萨哈进帐禀报。
“让他们进来吧。”多尔衮愣了一下,随即放下酒壶。
图赖,谭泰和冷僧机三人都位列两黄旗八大臣,是皇太极留下的心腹,虽然这些年来,在多尔衮的拉拢之下,他们的心志已经没有那般的坚定,但表面上他们依然是先帝和两黄旗的最强维护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