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
又两个戈什哈奔了进来。
“不要再打我了,再打我就死了啊,我都是遵照你的意思在说的啊……”
听到戈什哈进入堂中的脚步,秦师爷忽然大叫了起来,他跪在地上,向钱师爷连连叩头,嚎啕大哭的哀求。
“什么我的意思?来啊,将他押下去,给我大刑伺候!”
钱师爷更怒。
两个戈什哈扑上来,就要揪起秦师爷。
“住手!”
一声大喝忽然从后堂传了出来。
戈什哈急忙停下。
脚步声响,三个人从后堂鱼贯而出。
当先一人五十岁年纪,马褂凉帽、管家模样,皱着眉头,脸色很不好看,却是阿济格的亲信,也是英亲王府的管家,乌苏里氏-都塞。
跟在他身后之人,尖盔蓝甲,一脸怒气,汉军旗大将的打扮,却是汉军正蓝旗固山额真佟图赖。
最后一人,才是今日真正的主审官,刑部参政兼汉军正蓝旗梅勒章京的李率泰。
李率泰脸色很难看,对整个审讯过程很是不满,出了后堂,他目光就凶狠的瞪向了钱师爷。
钱师爷却是发呆----不是只有二少爷和都塞管家吗?佟图赖怎么来了?但此时也顾不上多想,急忙随着众人打千请安的声音,一起跪在了地上。
“哇!”
见到佟图赖,趴在地上,颤抖哆嗦的已经像是要死去的秦师爷,忽然大哭了出来,然后他手臂为足,三下两下爬到佟图赖的脚边,一把抱住佟图赖的小腿,哭道:“老爷,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呜呜,钱师爷拿了我,严刑拷打,逼我诬陷谭川,给佟府抹黑,我实在是没有办法啊……”
“你胡说!”
钱师爷大惊,他万万没有想到,秦师爷会反咬一口。
“住口!钱鸣怎么会做这样的事情?!”
佟图赖一脚踢开了秦师爷。
作为汉军正蓝旗的固山额真,虽然佟图赖一直都膺了一个不成器的名声,但
毕竟是固山额真,他也不是轻易就可以让人拿捏的,府中管家被人以明国奸细的罪名拿下,这令他一夜都没有合眼,深恐整个佟府会因此遭来灭门之灾,因此,在得到都塞的邀请,请他一起来听案之后,他毫不犹豫的就来了。
最开始的时候,他坐卧不安,尤其是当听到秦师爷供认,他和谭川两人都是大明奸细时,佟图赖脸色发白,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谭川和秦师爷都是他府中的人,如果两人是明国奸细,他肯定是逃不了关系的,没有了官职是小,说不得也会被套上一个私通明国的嫌疑,最后全家都遭殃。
那一刻,佟图赖怕死了。
不过很快的,事情就出现了转机,在谭川的质问之下,秦师爷的回答出现了漏洞,明显的就是在诬陷。
不但他,就是同坐的都塞也露出了不满的表情,原本气定神闲,神券在握的李率泰则是惊慌了起来。
于是,当钱师爷钱鸣要动大刑的时候,三人不约而同的站起,一齐往外走。
“老爷!”
被佟图赖踢开的秦师爷悲叫一声,对佟图赖连连叩头,忽然又双手用力的扯开胸口,哭道:“你看看吧,他们把我打成了什么样?如果不照他说的做,我现在就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秦师爷的胸口,已经没有一块好肉,献血淋淋,让人见了惨不忍睹。
钱鸣脸色发白----他刑讯秦师爷的时候,秦师爷欲言又止,吞吞吐吐,想说又不想说,一直在犹豫,所以他才对秦师爷连续动用大刑,直到逼的秦师爷开口,但想不到此时此刻,他的刑讯,竟然是成了秦师爷的理由。
“钱鸣和你无冤无仇,也和我无冤无仇,他为什么要刑讯、诬陷?”佟图赖咬牙问。
“最初我也不明白,但后来我明白了,钱鸣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给佟府抹黑,诬陷佟府,好让他家二少爷早日顶替你的位置,变成正蓝旗的都统啊……”秦师爷大哭,口不择言,整个人好像已经是疯疯癫癫了。
听到此言,佟图赖,李率泰和都塞,都是脸色大变。
抚顺佟家,铁岭李家,是最早投降建虏,也是在建虏最有势力的两大汉人家族,尤其是佟家,一连出了四个皇后,康熙朝时,曾有“佟半朝”的称谓,意思是,佟家背景的朝臣,占了朝中汉臣的一半,由此可知佟家在清朝前期的份量。
现在建虏还没有入关,康熙的生母,也还没有成为福临的妃子,佟家的权势还没有那么重,佟家和李家在汉军旗的关键位置上,依然还有竞争。
佟图赖是佟家,李率泰是李家,两人都是正蓝旗,一个是固山额真,一个是梅勒章京,但是佟图赖出了什么事情,继任他位置的,八成就会是李率泰。
而李率泰已经四旬有余,虽然受多尔衮的器重,但一直都是副手,从没有独当一方,从人性来说,他对“固山额真”的位置,应该是极为渴望的。
这一点,佟图赖心知肚明,他心里也有随时都会被李率泰顶替的觉悟。
但如果李率泰诬陷他,致他身败名裂,他却是绝不能接受的。
因此,听到秦师爷的话,他立刻就脸色大变。
都寨也是惊。
作为阿济格的管家,佟家和李家的纠葛,他也是知道一点的。这一次洪承畴和范文程共同分析,认为锦州马市是南朝奸细最有可能的藏身点,因此李率泰带人首先搜藏马市,想不到搜出了这么一个结果,
李率泰更是急的要否认,虽然就内心来说,他的确有取代佟图赖的心思,但这种事,只能想,不能说啊。
不过话到嘴边,李率泰却又忍住了。
他是刑部参政,和一个奴才下人争吵,有失身份,再者,这种事,越辩越浑,还是不要轻易出口的好。
……
“胡说!”
钱鸣跳起来,激动的为主子辩解道:“你这个奸贼,你明明就是被我抓到了证据,眼见不得脱,就开始血口喷人!”
钱鸣一说话,秦师爷就吓的在地上打滚:“老爷,救我呀!”
连滚带爬的躲到了佟图赖的身后。
见秦师爷对钱鸣如此恐惧,佟图赖不由更加愤怒,冷冷看着钱鸣,冷笑:“怎么的?当着我的面,也要大刑迫供,屈打成招吗?”
钱鸣吓的急忙跪倒:“大人明察,小的没有啊,这秦厚德看似忠厚,实则狡诈无比,他是在挑拨离间,为自己脱罪,大人你可千万不要被他骗啊。我审他,证据确凿,从没有唆使,这里的人,都可以作证。”
“不对!”
秦师爷颤抖的说道:“今日凌晨,你为什么要支走所有人,单独讯问于我,不就是威胁我,要我照着你的话去说吗?还说,如果不照你所说,我就见不到今早的太阳了。”
听到此,钱鸣脸色又一变。他忽然明白,自己又被秦师爷算计了一次。
原来,今日凌晨审讯,他中途的确曾经把所有人都支开,单独审问秦师爷,但那并不是自己主动,而是秦师爷用眼神示意,犹犹豫豫,好像有什么机密,不想当着众人说,所以他才将所有人都支出审讯室,自己单独审问。
想不到,这又成了秦师爷的一个理由。
“钱鸣,可有此事?”
这一次问话的是李率泰。
面对眼前的局面、佟图赖的怒火、都寨的怀疑,李率泰再也压不住对钱鸣的不满了。
“是有此事。小的是单独讯问了他。但小的是为了便于审讯,期间,绝没有指使他作伪!”钱鸣又急又慌,他想要找人证明,但偏偏没有人可以为他证明,他只能是指天发誓,竭力辩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