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忠武卫,忠佐卫,义兴卫、虎贲卫已经是十不存一,但朝鲜剩下的游兵散勇,依然还有将近万人,而多铎身边,此时只有三千人,在这之前,他们还可以凭借过往的凶煞之名,震慑朝鲜,令朝鲜上下不敢妄动,但是当明军铁甲滚滚而来,去往仁川港的主力骑兵又已经是全军覆没,阿山更已经是被当众斩首之后,朝鲜上下对他们的畏惧和顺从,在这一瞬间,就已经全部消失不见了。
所有建虏都能感觉到,朝鲜人看向他们的目光变了。
但朝鲜人看最多的,却不是建虏,而是他们的王上和主将。
大明王师铁甲铿锵,已经步步逼近,他们何去何从,是战是降,还是反戈一击?
一切都要看他们的王上和将军的抉择……
李倧脸色煞白,跌坐在马车里,哆哆嗦嗦的说不出话。
具仁垕立马在他身边,手握剑柄,同样也是脸色发白。他目光望着李倧,像是等李倧作出决断,但李倧已经六神无主,如何能有决断?
至于金自点等亲清派官员,更都已经是频频擦汗,惶恐不已。金自点更已经悄悄在往后退。
朝鲜上下惶恐,军士们开始出现骚动,但建虏兵马却还能勉强保持冷静,几个将佐围在多铎身边,就等多铎的命令。
……
人心汹涌之中,白衣白甲,立马大纛之下的多铎脸色铁青,咬牙切齿的望着即将逼近的明军大阵,目光闪烁不定。
像是感觉到了他的焦躁,胯下战马不住的咆蹄。
多铎勒紧战马,他知道,朝鲜人已经是靠不住了。
他只能倚靠自有的兵力。
现在,多铎身边还有一百名精锐白甲兵,六七百名有战马的建虏披甲步兵,将近两千名汉军旗步兵,和少量的蒙古骑兵,加在一起,满打满算也不过三千人。而对面明军虽然经历了朝鲜兵马的两轮兵马和炮击,但损失并不大,敌我兵力二比一。
如果是过去,面对明军,即便以一当十,多铎也丝毫不会畏惧,但现在不同了,他能清楚的感觉到,对面明军蓬勃的杀气和己方士气的低落,但是两军相接,他们三千人绝对是挡不住的。弄不好,就会是一个全军覆没的下场。
更不用说,朝鲜人随时都有可能会在背后给他们一刀。
但认输逃跑,不是他多铎的性子。
他不甘心。
无论如何,他也得搏一把。
快速盘算了一番,多铎心里已经有了决断,伸手握着刀柄,就要拔出,
这时,跟在他身边的范文程忽然压着嗓音,哀求的说道:“王爷,莫忘记辅政王的叮嘱啊,此次征讨朝鲜,不论成功失败,都应顺势而为,如今情势下,我大清已经经不起无谓的失败和损失了……”
“无谓?”多铎的手顿住了,他目光凶狠地看向范文程,像是要把所有的郁闷都发泄出来:“什么叫无谓?敌已经到面前了,难道要本王退兵吗?就算本王同意退兵,现在还来得及吗?”
范文程吓的一哆嗦,但还是硬着头皮说道:“来得及!如今之计,当带走李倧,令汉军旗和朝鲜军抵挡明军为上策……”
多铎面无表情的摇头:“朝鲜人不可靠,八旗走了,全是步兵的汉军旗,岂不是要被全歼?”
“顾不了那么多了……八旗,才是大清的根本啊。”范文程道。
多铎凶狠的目光稍微缓和,但还是肃然道:“你说的虽然对,但我不能退,我爱新觉罗家还没有不战而逃的子孙!”
“王爷!”范文程还要请求。
但多铎已经不理他了。
多铎猛地拨转马头,来到李倧的马车前,望着坐在车上,脸色煞白,额头有汗的李倧,假装惊讶的问道:“朝鲜王怎么满头是汗,是热的吗?”说完,翻身下马,一个箭步就跳上了李倧的马车,一把拉起李倧的手,笑道:“南军不作缩头乌龟了,此正是一举击溃他们的好时机,不知道朝鲜王可愿意和本王并肩作战,一起击溃南军?”
站在马车边的朝鲜禁卫营大将具仁垕吃了一惊,他本能的想要卫护,挡在王上的面前,但却已经是来不及了,或者说,就算来得及,他也无能无力,因为马车周围,除了他一个朝鲜大将,其他全是建虏披甲兵,距离最近的朝鲜武襄卫士兵,也在十五步之外。
“好,好。”面对多铎威逼的目光和手腕的剧痛,李倧根本没有反抗的能力,只能是点头。
“哈哈!”
多铎大笑:“朝鲜王豪气,本王没有看错你!”倏的收住笑容,转身看向具仁垕,冷言道:“具大将,情势危急,朝鲜和我大清早已经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如今唯有同舟共济,击退南军,才有重整的可能,否则你家王上的王位,怕就是不保了,因为隆武绝不会立一个三心二意,朝秦暮楚的人继续为朝鲜王。”
听到此,具仁垕默然,李倧眼神里的绝望却更多----多铎虽然跋扈骄傲,这一番话说的却是极其有道理的,对其他朝鲜人来说,谁为朝鲜王,并没有太大的区别,但作为李倧和他的表哥,也是他的亲信心腹具仁垕来说,谁为朝鲜王,这其中的区别,却是云泥之分。
“还有你们!”
多铎又看向那些朝鲜大臣和将官:“唯有和我大明同心协力,方能保住荣华富贵,否则今日都难逃一死。”
朝鲜大臣和将官都默然。
多铎没期望他们响应,只希望他们不捣乱就可以了,所以目光又转向具仁垕:“具大将,请速去下令,你朝鲜各部严守阵势,不得为南军突破一步,不需要多,只需要坚持到天黑,我大清勇士展开反击,此战胜利,依然还是属于我大清的!”
具仁垕脸色难看,但王上在多铎手中,他不敢不从,只能去传令。
随后,多铎一手抓李倧,另一手拔出腰间宝刀,环视左右,高喊:“决战勇气为先,勇者生,怯者死,想活命的,就随本王一齐战!来啊,擂鼓~~”
“呼哬~”
多铎一声令下,虽然建虏上下,尤其是汉军旗已经是满心畏惧,失去了胜利的信心,但此时此刻,还是硬着头皮,发出了呼喊。
三千人一起喊,气势倒也颇为宏大。
“咚咚咚咚~~”
“呜呜呜~~”
鼓角再次响起。
远处躲在几间废弃屋舍下的乌鸦被惊起,噗噜噜的飞起一片。
朝鲜军却是一片默然和恐惧,没有人呼喊,只有一张张苍白观望、随时都准备逃跑的脸。
……
而此时。
夕阳完全落下。
黑色大幕,即将拉满天地。
鼓点声中,盔甲明亮,如山如岳,枪铳如林,缓缓压来的明军大阵,距离建虏朝鲜联军,已经不足三百步了。
“还不开炮?!”
多铎咆哮。
但没有回音。
朝鲜炮手大部分都已经死在刚才的炮战中。剩下的不是逃跑,就是假装受伤,加上大部分的火炮都已经在刚才的炮战损毁炸裂,军中存留的小炮,已经是屈指可数,因此,多铎虽然连续下令,但他期望的火炮,却是一门也没有打响。
“砰,砰,砰~~~”
朝鲜炮没有响,但在兵阵踩着鼓点,缓缓前进之中,明军火炮却开始次第响起。
三枚铁弹子,不轰朝鲜联军,全部都砸下了位在中军位置的建虏兵马。
“啊!”
无遮无挡,盾牌被砸的粉碎,三次炮击都掀起了血雨和惨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