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怕……”
男人冷静的眼神里,终于是漫过了一丝柔情,他轻叹一声,上前一步,轻轻将女子揽入怀中,柔声道:“不要怕,我做好了准备,你也要做好准备,你现在是为闻香教的圣母,我离去后,闻香教还要靠你呢,你这么哭哭啼啼可不行。”
女子紧紧抱着男人,哭的更伤心。
“你要明白,我闻香教要想出头,教众要想自由,偷偷摸摸地搞阴谋诡计是不行的,只有回到隆武身边,令他真正知晓闻香教的教义,他才有可能放下疑心,对我闻香教网开一面,而这,正是我必须被捕的原因。”
男人轻声解释。
顿一顿又道:“现在朝廷急于用钱,王永吉汤有庆和山东贪官之财,就是我给朝廷的见面礼,朱聿键和方以智或许不懂,但隆武一定会明白。”
说着说着,男人的声音又冷静了起来,然后他慢慢推开了女子。
女子不舍,柔夷抓着男人的袖子,泪眼梨花的望着男人:“萧郎,这一去,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见你……妾想再陪你一夜。”
男人摇头,声音渐渐冷酷起来:“不行,李晃随时都可以会出现,如果你和我同时被捕,那我一番苦心就白费,闻香教就永无出头之日了!”
说着,他后退两步,撩袍跪下,对女子拜倒,郑重无比的说道:“圣母安康,一切就都拜托给圣母了!”
“萧……”女子使劲捂着嘴,但泪水还是雨点般的落下,她知道,终是不可劝了,于是转身哭泣离去。
一辆骡车早已经等待多时,等她下了山坡,车夫扶她上车,载着她离去。
山坡上,男人站了起来,望着离开的骡车,眼神更加冷静。俄而,他大步向草庐走去。
……
骡车里。
女子一边哭泣,一边用手轻轻抚着腹部,悲伤的美目里,忽然漫过浅浅地一丝幸福……这一件大事,她本来是想要说的,但终究是没有说出来。
……
沂水县衙。
旗牌官将王命旗牌端端正正的摆在大案之上。
跪拜完毕,众人起身。
朱聿键看向王永吉。
王永吉脸色阵青阵白,他知道,朱聿键再给他最后的体面和机会,于是,虽然不情愿,但他却也不得不转对堂外,吼道:“还不快退回去!”
呼啦啦,总督府的亲兵都退走了,锦衣卫也回到原地,一切都回归刚才的平静。
只有跪在地上的五个罪兵哆哆嗦嗦,都快要吓死了。
王命旗牌一出,朱聿键就不能再坐大堂正中,他在右首椅子里坐下,旁边锦衣卫拿出一把椅子,方以智在他身边坐下。
左边的椅子空着,那是给王永吉留的。
王永吉站在那里,一时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表情十分尴尬---王命旗牌一出,等于他和两位钦差已经彻底撕破了脸,双方再没有妥协的空间了。不过思量再三,王永吉还在左首的椅子里坐下,他是山东总督,朝廷二品的大员,除非是陛下亲至,否则即便是钦差,也不能轻易处置他。
王参军想要站起来,重新站到王永吉的身后。
方以智使一个眼色。
两个锦衣卫立刻上前,将已经冷汗如雨的王参军压在了地上。
“干什么你们?”
王参军叫了两声,但没有向王永吉求救,他知道,求救也没有用,此时此刻,王永吉不可能再为他出头,他只能靠自己了。
“王参军,你是读书人,主犯从犯的区别,你还是知道的。说吧,究竟是何人指使你的?”
朱聿键喝问。
“卑职冤枉,卑职从没有见过他们!”王参军看了一眼王永吉,再一次矢口否认。
朱聿键眼中闪过怒火:“好啊,死到临头还不自知,来呀,将他押到西院,严加审问!”
两个锦衣卫上前,架起王参军,连同五个罪兵,一起带往西院。
“草民是朝廷命官,你们不能动刑……”
王参军惊恐大叫,想要挣扎,但无济于事。
王永吉面色发青,忽然仰天干笑了两声:“重刑迫供,断难取信,断难取信!”
方以智看向他:“既如此,制台大人刚才为何要对五个罪兵处以大刑?”
王永吉脸色又发白,一时哑口无言。
……
犯人一走,大堂立刻就静了下来。
朱聿键方以智和王永吉分置两边,形成对峙。
“带上来!”
朱聿键道。
又有几个人被带到了堂中。
但不是人犯,而是几个乡绅。
他们跪在堂中,不等朱聿键问,就将他们自己的罪行一一供述。
原来,他们都是朱聿键方以智从济南往沂水而来,一路遇上的几个乡绅,他们竭力为王永吉擦脂抹粉,但经过锦衣卫的调查,那并非是他们的本意,而是有人授意他们那么说的。
“钦差大人,不是我等想要蒙骗,实在是为臬台大人所逼,不得不如此啊。”几个乡绅哭喊。
原来他们都是被汤有庆所逼。
王永吉脸色阵青阵白,他想不到这样的事情,居然也被调查出来了,乡绅们明着说汤有庆,但实际却指向了他,就大明律来说,欺瞒钦差,亦是大罪,同时,这件事足以令他名声扫地,更会令朝野怀疑他七八年来在山东的治理功绩。
“王制台,你怎么看?”
朱聿键目光冷冷,看向王永吉。
王永吉面无表情:“汤有庆妄猜上意,行此大胆之事,下官并不知情。”
“看来汤有庆还真是一个好下属啊,为了捧上司,不惜瞒着上司,违背法纪,威逼乡绅,蒙骗钦差!”朱聿键怒道。
王永吉面无表情:“寿先生没有入仕,自是不知道。但就实务来说,这种事情也并不少见。”
说完,就闭上了眼睛。
朱聿键忍着怒气点头:“那好,你再看!”
随即,几个乡绅被带了下去,一个人被带了上来。
王永吉虽然双眼紧闭,但耳朵却是直竖竖,他听见又有人上堂,忍不住微微眯开了一丝眼缝----一个书吏打扮的年轻人正被带上堂前。
见是一个书吏,想到王乔的话,王永吉脸色忍不住又是一变。
“学生孙胤泰参见两位钦差大人~~”年轻书吏左右行礼,面对山东总督,并没有露出惧色,反而脸色涨红了起来。
“孙胤泰,你击鼓鸣冤,所为何事?”朱聿键问。
孙胤泰高声:“学生要告发济南知府王乔,山东总督王永吉金厂作弊、贪墨钱粮!”
听到此,王永吉眯缝的眼睛猛地睁开。
一方总督,被人当面告发,也算是本朝第一次了。
王永吉愤怒,恐惧,只恨不得将孙胤泰撕了。
同时的,他也意识到,孙胤泰不是现在,而是早就到了沂水,但朱聿键和方以智一直压着,直到现在才放出来。
朱聿键,方以智,你们这是要我死啊!
此时,孙胤泰从怀中取出两本册子:“这是王永吉王乔两人贪墨的证据。”
两本册子被放在一个木盘中,呈到了朱聿键面前。
王永吉终于忍不住了,他腾的跳了起来,歇斯底里的吼道:“诬告!哪里来的刁民,竟敢诬告本督,可知诬告反座,论律当死!说,是谁派你来诬陷本督的?”
沂水县衙。
王永吉气急败坏的声音,在大堂回荡。
“制台不想看看这两份证据吗?”
不等孙胤泰答话,方以智就抢过了话头。
王永吉转头看向方以智,咬牙切齿:“不过就是伪造的证据,看与不看又有什么区别?”
“我以为制台还是看一看吧,看完之后,制台或许会有新的想法,比如这一张……给制台看!”方以智接过册子,翻开了其中一张,然后交给一个锦衣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