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明军使者果然如约而至。
下午,金州海岸边的汉军旗守卫发现海面上出现了一艘挂着三角红旗的小船。
这正是登莱巡抚杨廷麟和沈永忠约好的信号。
见到信号,沈志祥就要想办法出海,和海上的明军使者见面。
只有亲自见了沈志祥,明军才会相信他投诚的诚意--这一点,沈志祥心知肚明。
军士报给沈志祥。
而此时,范文程已经从栾古关返回,他详细叮嘱沈志祥,令沈志祥切不可露出马脚。
沈志祥仔细听了、计了、背了,然后和沈永忠两人驾船秘密出海,去和明军信使接头。
---在这之前,他们父子两人并不知道明军使者会是谁?杨廷麟临行前只是告诉沈永忠,大军到达之前,他会派一名使者和他们接洽,而沈志祥必须和使者见面,以商讨反正的事宜。
为了取信,沈志祥不得不去。
……
金州就是后世的大连,金州湾在大连市金州城区西2公里渤海海域,海域宽阔呈椭圆形,因为得天独厚的条件,这里的风浪历来都不大,属于是近海优质港湾。
时间正是申时(下午三点)
阳光照在海面上,波光粼粼,沈志祥沈永忠父子乔装改扮,乘坐一艘金州守军的巡查船,来到了海中的一座无名小岛,这小岛方圆不过一里,荒芜一片,无草无木,浮在海中,如小葫芦一般,所以也有人称之为小葫芦岛。
岛边泊着一艘小船,明使已经在岛上等着他们了。
一共二十几个人,大部分人都是身体强悍的军士改扮,
只有两人是文士。
为表诚心,更是为了“隐蔽”,沈家父子只有四个人,他们两人外加两个亲信船夫。
靠岛的时候,沈永忠看了一下,发现明使所乘而来的船只形式古怪,风帆有别于他平常见到的船只,明显就是航行更快的西洋船。
而往海面远处看,隐隐地看见有几个帆影。好像是有几艘明军船舰正在海面上警戒,但有意外,立刻就会扑过来。
上到岛上,军士先对沈志祥沈永忠搜身,然后才放他们上岛。
沈家父子急步上前,向两个文士行礼拜见,而在急步上前的中间,沈永忠悄悄一指,告诉父亲,左边那人就是登莱巡抚杨廷麟。
见到杨廷麟居然亲自来见他,沈志祥十分惊讶,他原本以为,登莱巡抚,朝廷三品的官员,地位身份何其尊贵,怎么会冒险渡海来见他的这个降将,这样的事情,一个低级官员或者是幕僚就可以了,但想不到杨廷麟居然亲自来了。
至于杨廷麟身边那人,沈永忠也小声说明,说是杨廷麟的一个幕僚。
“罪人沈志祥、沈永忠叩见抚台大人!”
既然演戏,就要演的逼真,沈家父子跪在地上,一脸痛悔的对杨廷麟叩首。
“你就是沈志祥?”
杨廷麟盯着他们父子,那个幕僚更是直视沈志祥,仿佛是要看到他心底。
“是罪人。”沈志祥跪在地下哽咽:“十年了,想不到有一日,罪人还能拜见大明,呜呜……”
虽然不及沈永忠,但沈志祥却也演的相当好。
没有令他们父子起身,杨廷麟面对沈志祥,大声斥责他崇祯十一年,带兵投降建虏的罪恶。
沈志祥痛哭流涕,连连称死罪。
而后,杨廷麟口气稍缓,先安慰他,然后向西拱手,大声诵读隆武帝的口谕。
听了陛下赦免,并且勉励他们的口谕,沈家父子都是“激动”,高呼隆恩,誓言杀尽建虏,赎罪报效,从他们的表现看,根本看不出他们是诈降。
宣读完口谕,杨廷麟令沈志祥父子起身,开始询问金州城中建虏守军的情况,以及沈志祥准备的如何?
沈志祥照范文程的叮嘱回答。
---沈志祥的计划并不复杂,预知大明船舰到达的时间后,他于预先在府中宴请金州城内的建虏将领,等时间一到,立刻动手,将建虏将领全部诛杀,然后再率兵杀向建虏军营,将一个牛录的三百建虏斩杀干净,最后打开城门,迎接王师。
而在这之前,他会秘密调离海边的守军,再派亲信看守炮台,不让发炮,为大明水师登陆,创造条件。
就整个计划来说,沈志祥谋划算是相当严密了。
杨廷麟又问其他,沈志祥也回答的滴水不漏。
这中间,那幕僚什么也没有问,只是默默地看着沈志祥。
问话完毕,杨廷麟看向一直默默地那个幕僚,在得到对方的允许后,他手一抬,为沈志祥介绍:“沈副将,你可知这一位是谁?”
沈志祥投降建虏之前的官职为副将,因此杨廷麟用副将称呼之。
沈志祥摇头。虽然在这其间,他已经隐隐意识到,一直默默站在杨廷麟,目光炯炯,深沉冷峻的文士怕不是一般人,但他却也猜不出对方的身份。
“这乃是朝廷新任,领兵部侍郎,经略辽南的高斗枢高经略!”杨廷麟肃然。
沈志祥和沈永忠听了都是大惊,什么?原来这一位是经略!
和巡抚相比,经略是总督一级的官员,比巡抚要高出一个头,杨廷麟身为巡抚,冒险渡海来见他们已经是一件稀奇事了,想不到更高一级的经略,居然也站在面前。
沈志祥和沈永忠急忙行礼,沈永忠甚至想,早知道巡抚和经略都在,就应该多带人手,将两人全部拿下,那可是大功一件……
金州外海。
面对沈家父子,大明辽南经略,为了验明沈志祥投诚的真假,不惜以身犯险的高斗枢的表情一直都很凝重,当沈志祥行礼时,他上前一步,非常郑重的将沈志祥扶了起来,目光落在沈志祥的脸上,缓缓说道:“沈副将免礼,当年令尊战死在皮岛之时,我正在荆州知府的任上,听闻令尊噩耗,扼腕叹息,为令尊的忠义所感佩……”
听高斗枢提到自己的叔父沈世奎,沈志祥脸上的肌肉微微抽动。
高斗枢望着他的眼:“令尊发身于商贾之中,却能为朝廷死节,真是我大明的忠义之人。我在军机处之时,提起皮岛,连陛下都为令尊哀伤。”
沈志祥微有动容。
顿一顿,高斗枢继续道:“陛下曾经和我说过,对于那些不得已投降建虏的辽东旧将,他是有怜惜的,但使辽东将领愿意回归大明,一律既往不咎,论功行赏,这一次,本官为辽南经略,所发的第一道檄文,就会是赦免辽东诸将!你沈家上下,从你叔父沈世奎到族兄族弟,当年为我大明浴血,都死在了皮岛,朝廷一直都没有忘记,今日你愿意重归大明,为他们报仇雪恨,相信他们在天之灵,应该也会瞑目了。”
“呜呜,建虏和末将之仇不共戴天,末将隐忍许久,终究有这一日……”沈志祥不敢对视,不自觉的闪避高斗枢的目光,低头假装为亲人嚎哭。
沈永忠更已经是“泣不成声”。
“自陛下继位以来,励精图治,连续击败建虏,现在大明蒸蒸日上,建虏却已经是江河日下,扫平建虏,收复辽东,指日可待。到时,作为反正大明的第一人,沈副将的名字必将永垂青史。”高斗枢鼓励。
“罪人不敢,只求赎罪……”
“本经略南下,陛下与我五万兵马,其中有两万人是精武营的精锐,原本想要强攻金州,化为齑粉,然沈副将不忘忠义,回归大明,这不但是沈副将深明大义,也是金州之幸!”高斗枢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