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已经是半夜。
李定国心急如火,急步匆匆的进入城东的一间普通民宅,乱兵入城,城中的好宅子都被大小头目占据,李定国本身虽然对住宿没有要求,但他的亲兵进城之后,还是立刻就为他选了一处住所。
在李定国身后,跟着十几个他最亲信的亲兵,一行人风风火火进入院中。
堂屋还亮着灯。
到了正门前,亲兵们站住了,李定国上到台阶上拍门:“饼丫,你睡了没有?”
门开了,李湘云站在门里---披着风衣,一身劲装,手里还提着短剑,根本就没有睡。
李定国进入房间,关上房门,一把拉起李湘云,到了里屋,脸有怒意,压着声音责怪道:“你太鲁莽、太糊涂了,你知道不知道,这会遭来杀身之祸?”
“你说什么呀?”李湘云甩来他的手,反问。
李定国怒:“你知道我说什么!小太监是你放走,也是你送出城的,对不对?你知不知道这样多冒险,里里外外这么多的眼睛,万一让人发现,那可怎么办?”
李湘云知道瞒不住了,她咬咬红唇:“不会让人发现的,黎叔和我做的滴水不露。”
“糊涂!”
李定国怒:“这个世界上就没有滴水不漏的事情,凡走过,必有痕迹,何况里里外外这么多的眼睛?”
“一人做事一人当,我不会连累你。”李湘云昂起头,粉脸冷冷:“你也不要埋怨黎叔,是我逼他的,如果他不帮我,我就要亲自跳下去,去救那个小太监,他不得已才帮我。”
李定国摇头,对李湘云有点无可奈何,放缓声音,问道:“饼丫,你也不是不知道轻重的人,你告诉我,一个小太监,为什么值得你如此冒险?”
李湘云转开头:“他救过我……
“只有这个?”
“恩。”
李定国皱眉:“这种事以后绝不能再有了。”说完,迈步离开。
李湘云追上去:“黎叔呢?”
“黎叔有其他的事情,从现在起,他不能跟你了,有什么事,你找扈老五他们。”李定国站住脚步,冷冷。
李湘云知道,自己被哥哥软禁了,不过听哥哥的意思,黎叔并没有受到太严厉的责罚,这令她微微松口气。
李定国推门走了,虽然对妹妹的行为极为生气,但他却也没有舍得重责一句,离开之时,也不忘记为妹妹关上房门,
李湘云站在原地不动,她脑子里还想着哥哥刚才的那个问题,是啊,为什么她要冒险救唐亮?
……
……
“朱慈烺成皇帝了?”
“是,天子已经继位。”
“哼,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当初在山林中的那些话?”
“陛下金口玉言,岂能忘记?”
“没有忘记就好,你是他的贴身太监,我放你走,你回去再提醒他一次,莫忘了当初的话。”
“一定带到。只是姑娘,你怎么又回流贼军中了?当日陛下离开湖广,返回京师平乱,将我留下,为的就是找寻姑娘的下落,陛下最担心的就是你回到流贼军中,为献贼所害……”
“哼,倒是少有,居然为我担心……你这个小太监,不会是骗我吧?”
“岂敢骗姑娘?若有一个字虚假,我唐亮不得好死!”
“算了,我最烦人发誓,你快快走吧,黎叔瞒不了多久,若是让人发现就不好了。”
“姑娘,献营乃是虎穴狼巢,你留在这里危险无比,不如和我一起走吧,陛下如果知道你脱险,一定是欣喜无比的。”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不会走的。”
“姑娘……”
“不要说了,快走!”
“姑娘大恩,唐亮没齿难忘。容我说最后一句话……”
“说。”
“身为奴婢,虽然不可猜测陛下的心思,但唐某还是要冒天下之大不韪,大胆的说一句,陛下此次亲自带兵南下,除了左梦庚和张献忠这两个贼人,怕也是为了姑娘而来啊。”
“……胡说!”
一时间,竟不知道如何回答?
现在回想,李湘云的脸竟然都还有点烧。
想到山林之中,她和朱家太子连续十几日相处,朱家太子赤诚平静的目光,面对凶险的波澜不惊,击杀靳统武时的奋勇,临走前叫的那一声李湘云,忽而又回到开封城下,她手持利刃,向朱家太子刺去,朱家太子赤着上身,惊慌失措,忽然一把将她抱住了……
一时,心乱如麻。
又听到城中百姓传来的隐隐哭泣之声,李湘云思绪更是难平,一夜无眠。
天亮了。
经过一夜的骚动,小小的咸宁县已经被洗劫一空,浓烟依然滚滚,而城中的哭泣之声却更加强烈,原来是流贼正在裹挟驱赶城中的青壮,令他们加入流贼军中,随他们一起离开咸宁。这中间,有青壮试图逃跑或者是反抗,结果被流贼毫不留情的斩杀,尸体倒毙在街头,鲜血流淌,整个咸宁县都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
李举人的宅子前。
孙可望,李定国,刘文秀,刘志四人已经齐聚,就等张献忠出宅上马,然后离开咸宁。
去年羊楼镇一战,张献忠麾下的老将和骨干,死伤殆尽,到现在,只剩下他们四人了,四人之中,刘志资历最浅,地位也最低,加上他长的猥琐,目光又阴冷,李定国和刘文秀都不屑和他往来,只有身为大哥的孙可望表面上对刘志颇为照顾,言必称十三弟,实则心里最为鄙夷。
而刘志对李定国似乎畏惧的很,每次和李定国在一起,他都会低下头,一句话也不吭。
孙可望和刘文秀都不明白,但李定国心中却是清楚,刘志的“退缩”,完全是因为李湘云,刘志密报不成,反而被张献忠踩成了瘸子,这令刘志意识到了在张献忠心目中,他和李定国兄妹的巨大差距,而张献忠的翻脸无情,也让他惊恐,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刘志说什么也是不敢惹李定国了,不过这并不表示他放下了怨恨,相反,李定国隐隐能感觉到,刘志从背后偷偷投来的仇恨目光,他知道,如果有机会,刘志是一定会报复的。
“义父出来了。”
站在最前的孙可望说。
李定国三人都急忙站直了。
张献忠大步走了出来。
“大大~~”孙可望李定国四人一起躬身行礼,然后的亲兵则都是高喊:“大王!”
张献忠脸色铁青,在台阶上站住了,望着四个义子,问道:“都准备妥当了?”
“妥了。”孙可望回答:“城中粮草全部收集完毕,青壮三千余人,也都已经编列成队,随时都可以出发。”
张献忠点头,对孙可望整军和各项事务的安排能力,他还是非常信任的,有孙可望在,这些事情根本不用其他人操心。
“你们说,额们往哪走?”张献忠又问。
照原本的计划,他们攻取咸宁后的下一步,就是浩浩荡荡,假装要攻击武昌,以逼迫朝廷向武昌调集援兵,继而为左营解围,但现在左梦庚已经被灭,隆武皇帝亲领的大军更是就在襄阳,如果他们此时再扑向武昌,不但没有了先前的搅局效果,说不定还会被朝廷大军四面包围,落个全军覆没的下场。
武昌肯定是不能去了,但下一步要去哪,可供献营选择的地点并不多。
孙可望四人都明白,虽然张献忠在询问他们,但其实在内心里,张献忠早已经打定了主意,现在不过就是探测他四人的心思罢了。
“义父,”孙可望抱拳,第一个说:“我以为,我义军应该兵分两路,火速去取东面的兴国州和通山县,拿了这两地,壮大了实力,等到官军援兵到达,我们再钻入九宫山,留一支疑兵在当地,主力循上一次的道路,再往江西的萍乡和袁州,杀官军一个措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