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史可法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站起来,指向王世忠,威严道:“拿下!”
众兵一拥而上。
王世忠身边的亲信都扔了兵器投降,只有王世忠一人顽抗。眼见不能免,他横剑想要自杀,但被夺下,随即绳索套上,将他捆了一个结结实实。
……
金声桓是早上打开南门,向朝廷大军投降,但直到中午,襄阳城才渐渐平息下来,原来,虽然九成九的左营将领和军士,都扔下武器,归顺朝廷,几乎是兵不血刃,但却有一人逆势而为,据守襄阳府衙,死不投降,却是左梦庚的心腹常登,不过在得知左梦庚已死,又在史可法的劝说下,常登最终还是放弃抵抗,打开府衙大门,跪地请降了。
至于那个作假的袁士甲,倒是在混乱中逃了。
左梦庚被郝效忠所杀,其首级由郝效忠亲自送到朝廷大营。其妻和其岳父王世忠都被擒获,家中亲信也都被拿下。而除了他本人之外,左营将领全部归顺朝廷,无一人为继续作乱,高斗枢、陈勋、王锡奉隆武帝的旨意,于中午时分进入襄阳城,和史可法一起,巡查城中各处,安抚民心,到晚间时,襄阳城就完全恢复了往昔的平静。
“万岁,万岁~~”
对于叛乱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就被平定,襄阳百姓山呼万岁,皆称陛下英明。
……
中军大帐。
中军官李来亨呈上左梦庚的首级。
隆武帝朱慈烺没有细看,只远远瞟了一眼,就令拿下去吧。
左梦庚自作孽,不可活,死不足惜,但朱慈烺内心里,还是不愿直面一个人的首级,这大约就是前世心慈手软、身为福利院老师的后遗症吧。
“陛下~~”
史可法拜见隆武帝,一时之中,他竟然是痛哭流涕。
朱慈烺知道他为什么哭?不是因为被左梦庚软禁,受了委屈,而是因为他自责终究是没有能劝住左梦庚,辜负了朝廷,觉得愧对使命。
朱慈烺温言劝慰。
但史可法依然不能自我原谅,他摘去纱帽,坚辞南京兵部尚书之职。
“朕不准!”
朱慈烺道:“当日朕派卿到襄阳,本就是与虎谋皮,朕并没有期望你能成,只期望你能稳住左家父子,从今日看,你并没有辜负朕的期望,左梦庚虽然一直都有异心,但却始终不敢妄动,直到朕亲自南下,才逼的他不得不铤而走险,这一切,都是卿的功劳啊,卿怎么能说,劳而无功,愧对朝廷,愧对天下呢?”
“陛下……”史可法感动。
“不要说了,建虏未灭,流贼未平,朕是不会同意你在这种时刻去职,到乡野去享福的。左梦庚之乱虽然平息,但左营整编才是艰巨的开始,这个担子,朕决定交给你,也只有你才能承担起来。”
说着,朱慈烺双手将史可法搀扶起来,望着他的眼:“岂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于心,卿乃朝廷重臣,是朕的肱骨,切莫责己过甚啊。”
“陛下~~”
史可法再哭。
……
左梦庚叛乱平息,其人身死,如何处置左营和左营众将,是大明朝廷要立刻面对的一个大问题。
过往,华夏王朝对这种叛乱类军阀的处置,一般两种做法,如果王朝强盛,那就会将类军阀拆散,分散各处,令他们再难合力。又或者是杯酒释兵权;如果王朝孱弱,不能强力剿灭,就只能退而求此次,用一还算忠义的人选为类军阀的头领,继续督帅其军,唐末藩镇基本都是这么处置的,甚至到了最后期,唐王朝已经无法控制人选,只能是谁的实力大,谁就为头领,这也就导致军阀实力越来越强,对朝廷越来越轻视。
现在的大明王朝虽然称不上强盛,但中兴气象明显,内外连续的大胜,更是堆积起了朝廷的威严,因此,朝廷对左镇的处置,当然是要施行前法。
马士秀,惠登相,郝效忠,金声桓,徐恩盛,常登等左营中高级将领,全部被隆武帝召入京营,授以相应的职位,不过他们的职位都是“虚职”,有职无权,有职无兵,隆武帝在京师赏赐他们住宅,准他们带三到五十个亲兵一起入京。
而一旦进京,这些人就不再是私人的家丁,而是朝廷正式的官兵了,受京营军纪约束,军饷待遇和升迁也不再是由马士秀他们单独就可以决定的了。
这一来,等于马士秀他们的兵权,全部被剥夺。某种意义,等于是杯酒释兵权。
旨意下达,隆武帝天威之下,马士秀惠登相等人不敢有丝毫异议。
至于左营的八万兵马,当然是实行整编。
照军机处早就拟好的计划书,由南京兵部尚书史可法具体执行,先淘汰军中全部老弱,给予路费和安家费,令其返回原籍,恢复劳作。
路费在军中领取,安家费则是回到原籍之后,由地方县衙给予。
为了保证路费、尤其是地方州县的安家费及时到位,不使老兵们回到原籍,因为领不到安家费和官府发生冲突,继而再爆发动乱,隆武帝连续给户部和南京户部下旨意,要他们从今年的特殊预算中,拨出所需的全部钱粮,保证每一个老兵都能在原籍官府顺利领取,并严旨下发各地,如果发生意外,造成动乱,唯户部和各地官府是问。
路费按远近不同,分三两、二两、一两三档,至于安家费,普通士兵统一为十两,如果是旗长百总把总之类的军校,则依次提高。
左营八万兵马,淘汰老弱之后,八万士兵最后只剩下五万人不到,接着在这五万人之中,实行京营的选兵之法,凡是能通过的,继续留在军中,以京营之法操练,饷银提高一倍;不能通过者,编为辎重营和屯田兵,饷银照旧,但正式编列兵册,以后纵是不想当兵了,仍然可以领到相当于今日的路费和安家费。
过去,左营多少兵,多少人领饷银?一直都是一笔糊涂账,朝廷根本无法掌握,或许连左良玉自己都不太清楚,但经此一次,所有军士都编列成册,每部每营都是清清楚楚……
其实按照朱慈烺的本心,他恨不得将左营的八万兵马全部遣散,以节省军费,但理智告诉他暂时还不能这么做,不止是因为左营长期剿匪,经验丰富,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张献忠还没有灭,更因为各地的局势尚没有完全平稳,这些刀口舔血、做惯了杀人买卖的老兵们回到原籍,说不得会掀起风波,还是将他们留在营中,加以禁锢,等天下太平了,再放他们回去为好。
就好像前世里,抗战胜利后,蒋府在东北裁军,结果失去工作的这些人参加了另一方,最后反倒成了东北局势的决定力量,令蒋某人悔恨不已;又好比是李自成,如果大明不裁撤驿站,每年花个十几二十万两,李自成至死也都不可能成为大明的掘墓人。
治国和治家不同,在特殊情况下,有些银子是必须浪费的。
……
为了避免复员的左营士兵成群结队,造成地方动乱,也为了给朝廷筹集钱粮争取时间,史可法分批发银、分批放行。
整个过程,连同左营整饬的时间,最少需要半年时间,任务非常繁重,稍有不慎,就有可能会造成人心不稳、以至变生祸患,因此非有一个德高望重、和左营素有交往、公信极高的高级官员承担不可,
史可法正是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