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德璟将两枚钱币----一枚铜钱一枚银币,呈了上来。
新君造新钱,那是历来的传统,亘古不变,但不同的是,咱们眼前这一位的新君,不但是造铜钱,而且也命令工部造了银币。
这可是前所未有的。
内阁,工部,铸钱的宝源局都先后上疏,向隆武帝说明,银币不需要铸造的原因,说什么,银子价值重大,很多百姓一生都用不到一次银子,更多的是以物换物,铸造也是浪费,又说古往今来,历朝历代,都是铸造铜钱,没有听说过有哪朝铸造银币的?关键不在于铸造技术,而在于大明天下各处,几乎没有银矿,现在市面上流通的银子,大部分都是海外贸易换来的,一旦贸易出现了问题,没有了银子输入,朝廷拿什么铸造?
总之,各种理由。
反对者众多。
蒋德璟也明言,朝廷不铸银币,只规定一两银子兑换铜钱的比例,对朝廷财政是有益的。
但朱慈烺不管,他坚决要求隆武新朝在铜钱之时,再铸造银币,要将过去五两、十两一锭,甚至是五十两一锭,流通极其不便,只能方便地主老财们藏在地窖里的大银锭子,改成一个一两的小银币。
为什么要这样做?
具体原因,朱慈烺向内阁和朝中众臣说的清楚。
大明朝廷的钱粮,一直都十分困窘,除了天灾人祸之外,银钱私铸也是原因之一。
此时此刻,即便是他这个新君继位,民间铸造私钱的活动,也依然十分猖獗,私钱更是泛滥,虽然《大明律》明文规定,盗铸乃是死罪,但由于缺乏有效的监督和实务管理,白银的流通已经是完全失控,朝廷根本无法控制,这也是明末之时,朝廷府库空空,没有银两,但很多富商巨贾的地窖里,却银锭成山的原因之一。
私人在铸造银锭时,为了牟取暴利,将银子熔掉后,会在银水里掺入其他廉价金属,铅或是锡,铸成银锭以后,外表看不出来,但一掂分量,则比纯银要轻一些。比如一锭五十两的银锭,里面可能只用了四十八两足银,但仍可当五十两银子用,这二两的差额就是私铸者的利润。
这也是为什么在说到银子时,有人会特别强调平库银,因为平库银乃是朝廷铸造,是官银,中间不会掺假。
铜钱也一样,民间私造铜钱,也掺杂很多的其他廉价金属。
朝廷无法管控私铸银锭和铜钱的行为,对其流通,更是无法堵截,最后只能是默认。结果就导致私铸者的胆量越来越大,杂质也越掺越多,造成市场极度乱,同时也给朝廷的财政造成了相当的损失。
比如缴纳赋税时,有人故意把私铸银锭砸碎,冒充官银上交,朝廷每年收上的碎银子都要重铸成五十两一锭,然后才能入库,而这一铸,不是白银的成分就被剔除掉了,相当于是赋税缩水了一块。
这些弊病,朝臣并非不知,崇祯帝的首任户部尚书毕自严,就曾经大力整段,也曾经有一定功效,但人亡政息,随着毕自严的去职,一切就都又恢复原状了。
这样的事情,已经延续了百年。
朱慈烺身为穿越者,不可能纵容这种银钱乱象再继续,更不能容忍民间私铸银钱,对一个经过现在社会的穿越者来说,民间私自造钱,根本是一件不可想象的事情。
-----铸币权,或是货币发行权,只能归国家所有,如果一个国家丧失了铸币权,那也就离国家破产、政权倒台不远了。
私自造钱,非严厉打击不可。
这是朱慈烺近期交给内阁的第一要务。
---从今以后,不论是官是民,只要是私自造钱,指使者和参与者一律处死,家产充公,其家人全部流放,知情不报者,亦是重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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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乱世用重典!”
这是朱慈烺所说。
而在严峻刑法之外,在银钱的本身,朝廷也需要有所作为。
---朝廷的平库银,因为重量太大,要想花销,就得剪碎了,变成一块块的小碎银,才能在社会上流通,等回到官府手中,又得重铸成大银锭,这一来一往,不但浪费了银子,增加了火耗,而且给了奸人可乘之机。
如果朝廷铸造便于流通的小额银币,并且公布刑罚,任何人不得以任何理由损毁国家钱币,轻则刑罚,重则处死,那么,一两银子被剪成十几个小碎银子,在市面上流通消费的事情,以后大概率就不会发生了,回到朝廷手中的就是完整的银元,银子就不用再重铸。
这一来,朝廷省事,百姓省事,最重要的是,稳定了金融经济。
综上所述,银币是非铸不可。
“毕自严的严查,朝廷的严峻刑罚,不过是扬汤止沸,铸造小而易流通的银币,和铜钱一高一低搭配,同时流通,才是釜底抽薪、一劳永逸之策!”
当日内阁议事时,朱慈烺最后如是说。
……
当然了,为了防止富商巨贾,将朝廷发行的银币,私自溶掉了,改做银器,就如他们将铜钱铸成铜器一样,朝廷发行的银币,不能是十足银,必须参入相当比例的铅和锡。这一来,朝廷等于是悄无声息的又赚了一笔。
为了此事,朱慈烺不但和蒋德璟堵胤锡商议,而且还命令洋和尚汤若望到宝源局担任顾问,以他的冶炼知识,专职铸造银币,以精确制定出,最佳的铅锡掺入比例。
今日,新朝的隆武通宝和隆武银币,终于是造出来了。
……
隆武通宝。
橙黄锃亮,看起来十分好看。
朱慈烺满意的点头。
-----因为使用了水力鼓风机和锻造机,以及在汤若望的帮助下,隆武通宝虽然还是半铜半铅,用铜比例不变,但铜钱的清晰度,却是胜过了以往。
放下通宝,再看银币。
正面是大明通宝,背面是一丛梅花,并篆有两个小字壹两。
为了铸造、打磨需要,铜钱中间的方孔,银币上也是保留了。
整个形状大小就如后世的袁大头,但略厚一点,制作精良,梅花的花瓣都清晰可见。
就这个时代的铸造水平来说,这应该已经是极致。民间想要仿制,也是仿不出来的。
朱慈烺看的眼睛发亮,又拿在手中掂了掂,脸上露出赞赏满意的表情,问道:“银币多重,含银多少?”
“回陛下,银币重八钱二,含银八成,另两成为铜和锡。”蒋德璟回。
八乘以八,其实这一两银币,不过才含七钱银子,但铸币权在中央,只要中央认可是一两,收税用它,发饷也用它,制作又如此精美,难以仿冒,民间一定会欢迎。
“所耗多少?”朱慈烺追问。这样精美的银币做出,肯定是要有损耗的,朱慈烺要知道是多少。
“大约在一钱。”
朱慈烺点点头,觉得可以接受,再者说,损耗的一钱也并非完全就损耗,打磨掉的银粉和铸造流失的银屑,最后都是可以回收,然后继续精练。
“很好,朕很满意,令宝源局立刻加工赶制!”朱慈烺道。
“遵旨。”
……
蒋德璟下去。一个人又被田守信领进了乾清宫。
见到这人,朱慈烺脸上露出微笑,不等那人拜,就微笑说道:“不必了,免礼,赐座。”
但那人还是拜了下去,恭恭敬敬的叩拜完毕,才起身坐了。
穿着御赐的锦衣卫服,头戴黑纱,两鬓已经斑白,表情却是平和,正是京惠商行的掌柜、一直再为大军提供后勤补给,南北往来辛苦的赵敬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