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京师内城燕春楼。
已经是深夜,但燕春楼依然是灯红柳绿,客人往来不绝。
后院小楼中。
脚步声响,一个罩着黑斗篷的客人推门而入。
房中的美人儿看见,脸上惊异:“你怎么来了?不是不让你来了吗?”
黑色斗篷不说话,只是在桌子坐下来,摘了斗篷帽子,自己倒茶水。
烛光照着他的脸。
正是萧汉俊。
“锦衣卫盯着这里呢。”美人儿有点急,走到窗边看了看,虽然看不到人,但她却能知道,锦衣卫一直都没有离开,所以她不明白了,萧郎为什么深夜来此,上次被骆养性闯入,不是说好,再不来这里吗?
萧汉俊却不担心,只慢慢将杯中的茶喝完。
“怎么了?”美人儿看他脸色不对。
萧汉俊不回答。
“是教尊出事了吗?”美人儿脸色一变。
萧汉俊摇头。
美人儿微微松口气:“那你这是怎么了?你看你脸色,白的像是一张纸……”
“燕儿,你说,我殚精竭虑,小心翼翼,为的是什么?”萧汉俊忽然问。
美人儿怀疑的看他:“你今晚这是怎么了?失魂落魄的,是李守錡要挟你了吗?”
萧汉俊摇头:“没,他敢要挟,我就敢捅破天,他还没这个胆子。”
美人儿这才放心,在桌边坐下,玉手轻轻握住萧汉俊的手,安慰道:“当然是为了解救教中受苦受难的兄弟姐妹,让他们不再为朝廷围剿,可以堂堂正正的弘扬教义。另外,就是救出教尊……”
萧汉俊叹口气:“但我怕是做不到了。”
“一定能做到!”美人儿看向萧汉俊的眼神里,满满都是崇拜,鼓励道:“你有能力……又有太子殿下的赏识,只要不为李守錡那些歹人所乱,坚持初心,等太子殿下回到京师,向他请罪坦白,妾以为,以太子殿下的仁德,或许不会继续让你掌管军情司,但我闻香教从此不再东躲西藏,可以光明正大的传教,或是有可能的,就算现在不能,以后等太子殿下登基了,也是可能的。”
萧汉俊默了半晌,说道:“你想的太简单了,太子殿下在有些事情上或许仁慈,但对有些事情,却绝对残酷,两淮盐运使和扬州那些盐商的处置,你应该听说了吧?”
美人儿点头:“妾倒觉得,这反倒是太子的仁慈,杀一人救万人,霹雳手段,菩萨心肠嘛。”
萧汉俊摇头:“妇人之见。你完全不了解一个帝王的心思……不过也许不重要了。”
“怎么了?”美人儿不解。
萧汉俊抬头看她:“燕儿,你说……如果有什么意外,太子殿下不在了,我该如何?”
美人儿笑了:“怎么可能?太子殿下怎么可能会不在?”
萧汉俊不说话了,烛光照着他的脸,映着他的脸色越发阴沉和郁郁……
……
紫禁城。
乾清宫。
又是一天的黄昏,落日照在殿顶的琉璃黄瓦之上,映出一片光芒。
光芒之下,一个绯袍大太监,正提着袍角,沿着汉白玉道狂奔。
却是东厂提督王德化。
侍卫都惊异,心说王祖宗今日怎么这般失态?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了吗?
……
殿中。
崇祯帝又在批阅奏疏。
“咳咳……”
虽然经过几月的调养,崇祯帝的身子骨已经恢复了不少,但却依然有点虚弱,咳嗽声永远伴随,御医开了方子,要崇祯帝安心调养,但崇祯帝怎能安心?内内外外的事情,都等着他呢,所以他依旧是一日不得闲,每日批阅奏疏到深夜。
湖广的战报,包括南直隶官员的奏疏,在御案上堆成山,崇祯帝每一章都仔细批阅。
太子在扬州杀丁魁楚,在南京杀总兵杀副将,又杀了方国安,杀的人头滚滚,而从东厂的密报里,崇祯帝知道了太子在扬州查抄盐商,差点酿成扬州民变的秘事,心中又是怒,又是恨,怒的是春哥儿太不走君王正道,却好用旁门左道的心机,还有,这些杀伐抄家的恶事,交给臣子去做多好,身为储君,何必担这样的恶名?朕的教诲,你怎么一点都没有记住?你这般大胆,视朝廷法纪若无物,以后如何治理天下?你眼里还有没有朕这个父皇?
恨的是,南直隶官场,竟然如此颓废,被他委以重任的赵之龙和刘孔昭两个勋贵,竟然都是如此的不堪重用。两年过去了,南京军务,竟然毫无改善。
因此,对太子在军中的整饬,崇祯帝是赞同的。
随后而来的两百万两现银,却并不让崇祯帝太喜,哼,故技重施,你这是堵我这个父皇的嘴来了。
朕就如此爱钱吗?
爱恨之中,崇祯帝真恨不得将太子召回来。
当然了,只是心里的气话。
崇祯帝心里清楚的很,太子既然出了京师,不得胜,是绝对不能回京,而湖广的局势,眼下也只有这个麒麟子才能罩住,不过等到湖广平息,太子回京之后,他对太子肯定不能再像以前那般放松了。
朱慈烺,非是严管不可……
崇祯帝看着太子亲写的,收复武昌、准备歼敌于岳州的奏疏,心思却有点飘远……
噔噔蹬。
脚步声响,一人急匆匆地走进殿中。
站在崇祯帝身后的王承恩微微皱眉,心说这是谁这般不懂规矩,脚步声这般大,就不怕惊扰了圣驾吗?
抬头一去,却是王德化。
崇祯帝也抬头,见到是王德化,微微皱眉。
“陛下。”
王德化却是满头是汗,双手捧着一个急件:“锦衣卫湖广急报!”
“拿上来!”听到是湖广急报,崇祯帝立刻放下了手中的奏疏。
王承恩从王德化手中接过,呈到崇祯帝面前。
崇祯帝打开看,第一眼,他脸上是喜色,因为急报里说,朝廷在羊楼镇大破张献忠,歼敌十万,张献忠数骑逃走,看到此,崇祯帝嘴角忍不住就露出了笑意,眼神激动,啊,我儿果然厉害,一战就击溃了献贼,但看着看着,崇祯帝脸上的笑意,就变成了震惊,随即,双手微微地抖动了起来。
站在崇祯帝身后的王承恩见皇帝忽然面色大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惶恐的望向阶下的王德化。
王德化低着头,脸上的汗,一直在流。
显然,急报的内容,他是知道的。
“这是真的?”看完后,崇祯帝抬头看向王德化,他脸色煞白,咬着牙,一字一句的问。
王德化“噗通”跪倒:“奴婢也不敢确定。但奴婢派往湖广的,都是最得力,最忠心的属下,这等大事,想必他们绝不敢虚报。”
崇祯帝瞪大了眼睛,呼吸都变的急促了,呆愣了片刻,他忽然吼道:“朱国弼,陈奇瑜呢?……他们两人的奏疏,为什么还不到?啊?他们在干什么?”
这一声,好像是用尽了崇祯帝胸腹中的所有力量,就像是狂风卷过大殿,殿中所有人,都吓的跪倒了。
王德化哭道:“他们两人必是怕担罪,所以不敢轻易上疏……”又道:“陛下不用担心,殿下吉人天相,自会没事的”
王承恩惊骇的抬头,看向王德化,心说什么意思?难道是太子殿下出什么意外了吗?
崇祯帝却已经是猛地一拍御案,跳起来再次咆哮道:“凤阳总督马士英,承天巡抚宋一鹤呢,武昌岳州的官员呢,他们的奏疏,为什么也没有到??他们为什么不报捷?为什么不说太子已经失踪了三日?为什么?”
“快,给骆养性传旨,令他立刻带人出京,找寻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