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之前,蓟州兵十分小看身材矮小的浙江兵。从那之后,他们对浙江兵都肃然起敬。
也才是阅兵的意义和强兵的显示。
今日亦是如此。
朱慈烺看的可不是表面功夫,除了军容军貌,看军士是否雄健之外,他更要看,南京京营士兵,究竟有没有战斗的能力和意志?
“开始,上!”
作为江左军营的主将,也是赵之龙的亲信臂膀,张鹏翼深知此次阅兵的重要性,因此,他派出的第一个方阵,就是他营中最精锐的一个千总队。而这一千人也没有辜负他的期望,在阅兵棚里虎虎生风的表现了一通盾牌手和长枪手的攻防操练,接着又表演弓箭,将竖立的草人,射成了马蜂窝,赢得一片喝彩之声。连史可法都露出了欣慰之色。
但太子却不为所动,只对佟定方小声说一句。
佟定方点头,然后走到前方,朗声道:“太子殿下有令,游击陆元龙部。上阵!”
听到陆元龙三字,张鹏翼心里咯噔一下。
阅兵棚里,赵之龙脸色一变……
陆元龙可不是什么强兵,甚至是营中中等偏下的弱兵,但因为陆元龙是魏国公徐文爵的表亲,魏国公打过招呼,为了照顾魏国公的面子,赵之龙一直默许张鹏翼一将陆元龙列为营中的主力,优先保证粮饷,有什么战功,也尽量把陆元龙的名字写上。
但陆元龙其实是一个扶不起的阿斗,其麾下兵马,根本没有战力。
现在太子点到陆元龙,赵之龙如何不惊?
但太子点名,众目睽睽,谁也无法阻挡。
陆元龙也是心虚,但临到关头,也容不得他退后了,只能硬着头皮,带着部下而出……
大明兵制,游击所辖兵马,并没有固定,可能两千,也可能只一千。陆元龙
兵马约在一千三百人左右,摆成三个方阵,依照刚才所演,从盾牌刀枪到弓箭,依次来了一遍。
不说后面的弓箭,只军容军貌,官员们就能看出这支人马乱糟糟,等到演练开始,立刻状况百出,根本不像是官军操练,倒像是百姓群殴……
阅兵棚里,朱慈烺脸色沉沉,史可法怒,赵之龙脸色尴尬,徐文爵脸色微红,陆元龙是他的表亲,想不到却如此不堪,今日在太子殿下丢脸,真是悔不当初。
不等演练完毕,史可法就霍然站起:“张鹏翼!”
张鹏翼奔到棚下。
“这就是你帐下的精锐之兵?”
张鹏翼急忙跪下:“回部堂,陆元龙部新练,兵还不堪用。”
“新练?”
史可法也不是好糊弄的,他怒道:“据本兵所知,陆元龙部早有,前年击退流贼对南直隶的袭扰,就有陆元龙之功。”
张鹏翼一时无语。
史可法看向赵之龙。
赵之龙脸色阵青阵白,此时他脑子里面所想的,并不是眼前的张鹏翼,而是朱纯臣和徐允祯,这两个国公,原本是京营戎政和提督,就因为太子阅兵,查出来了他们在京营的龌龊,最后,这两个国公不但没有了爵位,而且都落了一个身死的下场,今日太子到南京,直扑江左营,俨然是对军务不满,难道自己是要重蹈朱纯臣和徐允祯的覆辙了吗……
见赵之龙不说话,史可法看向太子:“殿下,陆元龙部如此混乱,可见其平常操练,根本就是虚掩应付,应严惩。张鹏翼身为主将,亦难脱关系!”
自从到任南京兵部,史可法一直就想要整饬军务,但南直隶的兵马分为两种,一种是地方部队,比如各地的参将守备,这些史可法很快就掌握,人事升迁,都在他的手中,但南京京营和江防,他却有点插不进手,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督促赵之龙和刘孔昭,加紧操练,不要辜负陛下的圣恩,但两人是否听从,他却并不能完全掌握。
现在见陆元龙部如此不堪,他忍不住就怒。
“没无用之兵,只有无能之将!”
朱慈烺声音不高,但清楚传到每一个人的耳朵里:“名为精锐,实则不堪一战。陆元龙误军,革去所有职务,杖二十,其余之罪,交付兵部议处!”
“是。”
陆元龙被拿下,随即惨叫连连,二十军棍打下去,皮开肉绽,晕了过去---行刑的乃是武襄左卫,对他这个魏国公的表亲,可是一点都不留情,这二十军棍下去,他最少得在床上躺半年,而且会落下小残疾……
魏国公徐文爵脸色发白,面对太子,他丝毫不敢为自己的表亲求情,而太子也假装不知他和陆元龙的关系。
不但对魏国公,太子对张鹏翼,乃至张鹏翼后面的忻城伯赵之龙,都一字未提,史可法也未多言,他已经看出了,太子殿下早有准备,没有处置张鹏翼,想必也是有后续安排,他静观就是了。
此时,阅兵棚前的众将都有点忐忑。整个江左军营,真正有一些战力的精锐,不过两三千,他们手下的兵丁,其实比陆元龙也强不了多少,如果太子殿下点到他们其中的某一个,他们的下场,不会比陆元龙更好。
果然,太子又点名了,但这一次点的却是一个千总。
“千总李国彦!”
“在。”
一个留着小胡子,看起来很是精练的千总急急来到阅兵棚前,躬身行礼。
阅兵棚里,朱慈烺扫他一眼,然后拿起桌上的一个小册子,朗声念道:“十五日,海寇三麻子率数百艘战船侵扰,百总李国彦领兵拒守,百步之外,一箭射死三麻子,其后连发三箭,皆有人应弦而倒。又带队冲上贼船,杀贼甚多,海贼心惊胆战,遂退去……”
念完,朱慈烺看向李国彦,说道:“这是你去年冬刚立的功绩,也因此,你从一个百总,连跳两级,被拔擢为了千总,是不是?”
“回殿下。是。”李国彦回答的镇定,但脸色却是有点白。
“百步之外,射死贼首,又连发三箭,海贼应弦而倒,这么说,你箭术已经非常了得了?”朱慈烺问。
“臣不敢,只是粗通。”李国彦回。
“那好。”
朱慈烺点头:“今日就给本宫表演一下吧。”
“……是。”李国彦眼睛里闪过惊慌,但太子命令,他不敢不从。
于是,校场上摆开箭靶,李国彦取了自己的弓,张弓搭箭,向箭靶射去,但一连三箭。却没有一箭能射中靶心,更有一箭,连箭靶都没有碰到,根本不知道飞哪里去了。
现场微微哗然。
这怎么可能是神射手,一箭射死贼首,应弦倒地呢?
李国彦惊慌流汗,但越是惊慌,双手就越不听指挥,射出去的羽箭就越是没有准头,回手往箭壶一摸,却是一惊,箭壶中的十五支箭,竟然是已经射完了……
但箭靶红心之上,却一箭也没有。更丢人的是,十五支箭,竟然有一半都没有射到箭靶上。
阅兵棚下。
太子朱慈烺脸色沉沉,史可法又站了起来:“岂有这等神箭手?去年功报,必然有假!”
赵之龙的脸色更难看,他狠狠瞪了一眼张鹏翼。
张鹏翼已经是头也不敢抬了。
“把总徐行可!”朱慈烺却没有搭史可法的腔,而是又点了一个军官的名字。
一个精壮汉子来到阅兵棚前,向太子躬身行礼。
“去年海寇袭扰江口,是你和李国彦一起击退的,对吗?”朱慈烺问。
“回殿下,是。”徐行可道。
“战后叙功,你从百总变把总,李国彦从百总变千总,赏金也比你多一倍,你没有什么说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