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军官奔到营门前,再一次呼喊,他们这才确定,然后急急慌慌向里面禀报。
很快,营中聚将的鼓声就敲了起来。
咚咚咚咚……
但不等鼓声停下,那一大队的骑兵大军就已经裹着漫天的尘土,来到了营门之前,然后左右两翼一分,马上骑士纷纷下马,尘土渐渐落下之后,营门前的八个卫兵连同刚刚冲出来的一个执勤百总,这才看清楚,冲到营门边的骑士,全部都是圆盔鳞甲的北方壮士,长刀弩箭一应俱全,跨下的战马,也都非常雄健,比他们巡营的战马,好像高大了不少,中军闪开处,一杆杏黄军旗亮了出来,上面绣着斗大的一行字:都督同知保定总兵虎。
军旗之下,一个全身甲胄、披着总兵大氅的虬髯汉子在马上喝:“太子殿下驾到,营中各将,速速出迎~~~”
……
江左军营中,一阵慌乱。
脚步声,呼喊声,急急穿甲的声音,响成一片。
主将张鹏翼是第一个奔出营门的。
一出营门,见到营门外,两队盔明甲亮,异常雄健的北方骑兵正分列两边,中间十几个全身甲胄的将官,簇拥着中间一名银盔银甲、罩白色战袍、银盔上系有白色孝带的少年时,张鹏翼就知道,那就是当今太子殿下了。
虽然他从来都没有见过太子殿下,但保定总兵虎大威的军旗不会有错,武襄左卫那独特的甲胄和祥云旗不会错,那众人簇拥之中,安稳如山的尊贵之气,更是不会有错,于是急忙奔过去,在少年面前单膝跪倒:“臣江左营张鹏翼参见太子殿下~~”
太子不说话,只冷冷看着他。
虽然还是春季,但江南午后的阳光,是非常灼热的,太子一身银甲,里外两层,又一路疾行,脸上满是汗水,但却不曾抬手擦一下,连身边的唐亮要擦,都被他阻止---不是因为他不热,而是因为从虎大威宗俊泰以下,所有人都是内外湿透,此时很多人正抱着水壶猛灌,他虽为太子,但却也要和将士们共甘共苦。
相比之下,眼前这一位张鹏翼却是清瘦俊逸,保养得体,如果不是一身甲胄,还以为他是一个文臣呢。
没有太子令,张鹏翼不敢起身,继续跪在地上。
接着,营中众将三三两两地从营中奔出,和张鹏翼一样,都惶恐的跪在太子面前。
好一阵,营中游击以上的将官才全部凑齐。
太子身边的虎大威宗俊泰等人眼中都是怒意,一个聚将都这么困难,如果是敌人杀到,这营中之兵,如何能够迎敌?
望着眼前的这三四十人,太子朱慈烺脸色沉沉:“今日营门值守是谁?”
“是臣。”
一名游击脸色惨白的回答。
“你居然比张鹏翼来的还迟……”朱慈烺冷冷扫他一眼,再看张鹏翼:“张指挥使,呼名不应,点时不到,营门不严,擅离职守,该当何罪?”
……
江左军营。
张鹏翼是金吾卫指挥使兼江左军营主将。
面对太子喝问,张鹏翼满头大汗的回答:“呼名不应,点时不到,是慢军。营门不严,擅离职守,乃懈军,按律……当斩。”
“那你还等什么?”朱慈烺冷冷。
张鹏翼倒也是果断之人,立刻站起:“来呀,将他拖下去,立刻斩首,首级悬于营门,以儆效尤!”
“啊,饶命啊~~”那游击没想到自己会被杀,惊恐求饶,但无济于事,两个甲兵扑了上去,将他拖了下去,随着一声惨叫,很快,一颗血淋淋地人头,就呈了上来。
江左众将,一个个都是脸色发白,眼中敬畏之色更多。
朱慈烺这才起身,说道:“进营!”
……
兵道之上。
“驾!驾!”
忻城伯赵之龙正快马加鞭。
……
“砰砰砰~~”
号炮响起。
“太子殿下驾到,宣令阅兵~~~”
一声声的传令之后,整个江左大营很快就沸腾了起来。
……
中军大帐。
太子朱慈烺坐在帅案后的大椅子里,翻看桌上的兵册和功册,唐亮和佟定方站在身后,虎大威和宗俊泰坐在左首边、头两把的椅子里,而张鹏翼正立在帐中,表情忐忑的等候训话。
太子殿下代天巡狩,假天子节钺,宣令阅兵,作为江左军营品级最高的主将的张鹏翼,不敢拒绝,也不能拒绝,原本他想要亲自去安排阅兵,以免露出什么破绽,但太子殿下不准,只令他身边的副将参将去准备,却把他留下来,细细询问营中情况。
兵册也就罢了,江左营虽然兵额有短缺,但并不严重,功册却有很大的学问,里面有功提拔的大部分都是忻城伯的亲信或者是有门路的人--一朝天子一朝臣,皇帝用大臣,将官用部下,其实都是一样的道理,都喜欢用自己亲近、信得过的人。这原本也没有什么,但关键是,功册上的很多记载,并非实功,或者说,很多做战英勇,该提拔的没有提拔,反倒是花银子、使路子的人,提拔了不少。虽然功劳册记载简单,写的也是滴水不露,但太子可不是一般人,如果真让太子瞧出什么破绽,忻城伯就麻烦了……
想到营门口的那颗人头,张鹏翼就更忧。
张鹏翼的担忧不是白来的,他清楚看到,在兵册和功册之外,太子面前还摆着一个小册子,太子不时就会拿起来看,隐隐是在和功册做对比……
张鹏翼正自忐忑,忽然听见脚步声响,一名武襄左卫进帐禀报:“禀殿下,忻城伯和南京兵部尚书史可法在帐外求见。”
“就他们两人?”太子头也不抬。但心中却是叹,史可法,终于是要见到了。
“是。”
“让他们进来吧。”
“脚步声急促,有两人急匆匆地走了进来,张鹏翼回头一看,正是忻城伯赵之龙和南京本兵史可法。
两人都是大汗淋淋。
赵之龙超史可法半个身子,他三步两步进到帐中,向坐在正中的太子纳首就拜。
“臣南京留守赵之龙参见太子殿下。臣来迟,殿下恕罪。”
崇祯十五年之前,赵之龙一直都在京师,对太子的模样,他是有印象的,他离开京师时,太子好像还是一个什么也不懂的储君,但仅仅两年,太子却已经内平流贼,外抵建虏,声望直抵陛下了。日前忽然到扬州,处置了扬州官吏,今日又突然杀到江左军营,不召集他这个南京留守,立刻就下令阅兵,难道是有什么针对性吗?
赵之龙心中极度不安。
史可法却是安稳,等赵之龙跪在地上都说完话了,他才赶到了赵之龙身边,撩袍跪下:“南京兵部、参赞机务史可法,参见太子殿下。”
“平身,赐座。”朱慈烺还是头也不抬。
史可法坐在右首边第一张椅子里,虎大威和宗俊泰自动挪了一个座位,将左边上首让给了赵之龙。
张鹏翼则是自觉的退出。
待史赵二人坐下,朱慈烺抬起头,看向史可法。
个字不高,清瘦,面黑,目烁烁有光,穿着绯袍,甚是威严,就容貌来说,史可法和史书记载,几乎完全相同。史书另有记载,史可法清廉有信,与将士同甘苦,士不饱不先食,未授衣不先御,得士兵爱戴,就安庆巡抚和漕运总督两任来说,史可法的政绩是非常卓越的,整饬兵马也见成效,但坏就坏在,史可法不善谋权,在政治上过于幼稚和犹豫,以至于被马士英抢先拥立弘光帝,继而坏了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