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静寂了一下,八大盐商一起呼喊起来:“草民愿招,草民愿招~~草民等是被张元辅胁迫,不得不如此啊。”
太子驾临,张元辅被拿,就算南京的勋贵和京师的靠山,怕是也不敢出手了,对于钦差先前所掌握的问题,他们现在除了老实交代,好像再没有第二条路可走了。
“带下去!”
八大盐商都被带下,同样进到偏院被审讯。
现场又静了下来。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除了火把的噼啪声,现场再无任何声息,扬州大大小小的官员,从盐官到县官,一个个如坐针毡。
锦衣卫进进出出,不断将盐商的口供,送到太子殿下面前。
每送一份,丁魁楚的脸色就白一分。
半个时辰后,田守信又走了出来,手里捧着两叠口供,目光冷冷一扫:“两淮盐运,丁魁楚!”
“下官在。”丁魁楚一哆嗦,但还是强自镇定的站出。
“咱家代太子殿下问话,希望你如实回答。”和刚才一样,田守信依然是代太子问话。
“是。”丁魁楚的额头。已经是冷汗涔涔,张元辅俨然就是他的前车之鉴。
“殿下问你,张元辅说,今日盐商在外面聚众闹事,是你幕后策划指使,他给诚意伯写信,调走汪思诚,也是你怂恿的,平常八大盐商送孝敬银子,更是给的你多,给的他少,是这样么?”田守信冷冷问。
噗通。
丁魁楚跪下来,哭嚎道:“臣冤枉啊,奸商闹事,臣一无所知,给诚意伯写信,更是无子虚乌有,一切都是张元辅……至于银子,臣的确是收过一些,但绝不是受贿。”
有些事可以认,有些事,却决不能认,不然将永世不得翻身。
太子殿下是代天巡狩的身份,尊贵无比,权力极大,但他是朝廷正三品的官员,照惯例,太子殿下是不能直接处置他的,只能将他免职,交付京师,由刑部和大理寺审理,只要到了京里,事情就有了转圜的余地。
因此他打定主意,小错可以担下,但大罪却一定要都推到张元辅的头上,如此,才有可能侥幸过关。
但他想的太容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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扬州。
钦差行辕。
熊熊火把之下,穿绯袍,脸色严峻的东宫典玺田守信站在台阶上,冷冷望着丁魁楚:“冤枉?谁不知道你和张元辅同进同出,狼狈为奸,控制了两淮盐业?张元辅短谋,一切都是听你的,而你自以为聪明,常常以诸葛亮自诩,但你可能忘记了,你虽然聪明,但张元辅却也不傻,你怂恿他出头做的那些事情,你真以为他就一点证据都不留下,任凭被你当枪使?你觉得,张元辅是一个那么良善,乐于为他人背黑锅的人吗?”
丁魁楚忽然想到了什么,脑子里轰的一声,额头顿时就见了汗珠……
“看这!”
田守信从袖中取出一封信,展开丁魁楚看。
丁魁楚看罢,不由就软在了地上,怕什么来什么,正是他给张元辅润色的那一封示范信……
“丁魁楚,你还有何话说?”田守信盯着丁魁楚。
“是张元辅逼着臣写的,臣没有办法啊~~”丁魁楚爬起来,在地上连连磕头。
“那你收受盐商的银子呢?也是张元辅逼着你收的吗?”田守信喝问。
“……下官是收了他们一点银子,但不过是为了人情往来,绝没有枉法徇私啊!”丁魁楚还狡辩。
田守信怒极,正要呵斥,忽然听到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于是急忙躬身退后。
太子出现在堂前。
堂前的官员们慌忙躬身行礼:“臣等参见殿下。”
火把光亮中,素白常服的朱慈烺脸色严肃,静静站在台阶上,一向冷静的目光里,此时却隐隐奔涌着怒意。
田守信微微惊异,他很少见太子殿下如此愤怒,难道丁魁楚这个大贪官,还有其他地方惹到了太子?
有吗?丁魁楚有惹到太子吗?
当然是有的。
但不是现在,而是历史。
历史上,丁魁楚贪墨无能,原本被罢职,但因为结交马士英,因而在弘光朝被委以重任,先被任命为河南、湖广总督,旋即又任两广总督,加兵部尚书衔。就明末历史来说,两广是最后被波及的地方,如果丁魁楚能在两广励精图治,整军备武,两广之地,还是能为南明提供相当的财力和兵力的,但令人愤恨的是,丁魁楚在两广只知道争夺权力,搜刮钱财,对于经营两广,以为复兴大明的基地,毫无心思。天下风雨飘扬,民不聊生之际,他竟然动用大量的兵马和民夫,到各处湖底,为他寻找砚台,可知其奢靡夸张的程度。
因此,清军杀来时,两广毫无抵抗。
丁魁楚先是逃跑,接着联络清将李成栋,想要投降,李成栋许他两广总督的职位,丁魁楚大喜,坐船归来,不想却中了李成栋的圈套,全家两百余口在半路被截杀,所带黄金二十万两、白银二百四十余万两,两百船的财物,全部为李成栋所得。
明末历史,奸佞贰臣,数不胜数,但读来最令人厌恶的就是丁魁楚,其他如马士英于腾蛟,虽然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但起码保存了最后的气节,但丁魁楚却是烂到了家,大明在两广一触即溃,快速瓦解,丁魁楚功不可没,
这样的人,如果一直在家赋闲,做他的富家翁,不在朱慈烺面前讨嫌,朱慈烺也不会想起去惩治他,但丁魁楚偏偏不甘寂寞,花了大价钱,行贿周延儒,得了这个两淮盐运使,而他上任之后,自然也是疯狂敛财,收回成本。前一世,他逃离广州时,搜刮的钱财,足足装了两百艘大船。这一世他到任两淮,不过两年,不过据龚鼎孳暗中调查,二三十万两白银,也已经是有了。
这样的奸佞,朱慈烺岂能放过?
太子咄咄目光之下,堂下的官员都是心惊,跪在地上的丁魁楚更有大事不妙的感觉。
静默了片刻,朱慈烺用他坚定清楚的声音说道:“丁魁楚,如果我没有记错,你是万历四十四年的进士,对吗?”
“是。”丁魁楚哭答:“臣是万历四十四年,二甲第四。”
“这么说,你也应该是饱读圣贤书之人了?”
“臣时时不忘圣贤……”
“那你以为,作为一个臣子,最重要的是什么?”
“忠。”
“那你可做到了?”
“做到了,臣对陛下忠心耿耿。”丁魁楚提高声音。
“哦,是吗,那我要问了,勾连盐商,鼓励他们闹事,是忠吗?两年的盐运使,就在扬州拥有两处豪宅,府中上下百十人,养歌姬几十,不理盐务,只知道收敛钱财,收受盐商贿赂,两淮盐务,乌烟瘴气,是忠吗?面对本宫问话,负隅顽抗,谎话连篇,是忠吗?”朱慈烺声音不高,但却极其威严,仿佛一把把刀子,削向丁魁楚。
“臣……”太子威压之下,丁魁楚颤抖的说不出话来。
“罪证确凿,却还言辞狡辩,可知你心中毫无悔意,对你这等不忠不义,瞒上欺下的大贪巨墨,非用极刑不可,不然不足以振作两淮的盐务,更无法震慑天下的贪官!来啊,把他的官帽和官服都扒了。”
两个锦衣卫立刻扑上去,摘了丁魁楚的官帽,剥去他官服,将他按在了地上。
朱慈烺看向堂下的官员,朗声道:“两淮盐运使丁魁楚,本系罪官犯吏,蒙朝廷不弃,继任为两淮盐运使,然其恶习难改,贪墨无度,祸害两淮盐政,更勾结监盐太监张元辅,鼓动奸商,闭门罢市,围攻钦差行辕,险掀起民变,其罪行触目惊人,罄竹难书!为正国法,安民心,兴盐务,着即革去所有职务,抄没所有家产,明日午时,押赴扬州菜市口问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