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田守信听到消息,急急奔进堂中。他一直在后院,负责主审八大盐商,原本八大盐商似有松动,但听到外面忽然响起的口号声,一个个又变的顽固了,田守信知道事情有变,急急回到前院,见守卫兵丁已经改变,原本的汪思诚变成了另一个陌生的参将,心知大事不妙。
“我们漏算了诚意伯,查弊督饷,怕是要失败了。”巩永固坐在椅子里,一脸痛苦。
马嘉植坐在桌边,奋笔疾书,正在写弹劾奏疏,不但弹劾扬州盐官,更弹劾操江提督诚意伯刘孔昭。
“倒也未必。”
田守信稳定心神:“这里是钦差行辕,就算是诚意伯的人,也绝不敢放任乱民冲进来,诚意伯丁魁楚等人现在所做的,不过是在给我们施加压力,逼我们放人。”
“不能放!”巩永固咬着牙:“我倒要看看,他们还有什么招?”
田守信抬头看向堂外,忧虑道:“现在天快黑了,一旦天黑下来,外面的乱民迟迟不散,事情怕就难以控制了。一旦扬州发生动乱,扬州官员要担罪,我们怕也是跑不了。而担罪是小,如果耽误了太子殿下筹集粮饷的大事,我们就万死莫恕了。”
巩永固痛苦的闭上眼睛,这也正是他所担心的。
这时,脚步声响,一个锦衣卫急急走了进来,抱拳禀告:“禀驸马,丁魁楚和张元辅在外面求见。”
巩永固睁开眼睛。
马嘉植停住笔。
田守信说道:“他们这是来谈条件了……”
巩永固点点头,咬牙:“让他们进来。”
“是。”
很快,丁魁楚和张元辅走进正堂,两人都是惊慌,一进堂就拜:“下官来迟,请上差恕罪。”
巩永固上午就召他们,现在都已经黄昏,马上就要掌灯了,他们才来相见,巩永固完全可以治他们两人一个不敬之罪。
但两人也是有理由的,说是刁民堵路,直到田茂才带着江防兵赶到,驱散了街道上的刁民,他们才得以赶到钦差行辕。
巩永固知道两人在撒谎,但却也不点破,只铁青着脸,询问他们该当如何处置?
……
行辕门外。
抗议的百姓越聚越多,口号越来越响,表情也越来越激动,江防兵“竭力弹压”,却好像有点招架不住,而田茂才本人,并没有站在门外督阵,而是缩在辕门里,遥控指挥,对于外面汹汹的百姓,他一点都不在意,反而不住的向衙门里面观望。
……
“什么?放人?”丁魁楚的建议没有说完,巩永固的怒火就有点压不住。
“是啊。”丁魁楚哭丧着脸:“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民情汹汹,万一引发民变,那就大事不好了,尤其现在马上就要天黑,夜黑风高,局面难以控制,一旦入夜后,歹人趁机做乱,扬州就乱了,所以下官以为,放人虽然是不得已,但却是眼下唯一的办法,请上差明鉴!”
巩永固冷笑一声。
丁魁楚急忙又道:“当然了,这并不表示要放过这些盐商,下官以为,可以令他们出银助饷,以恕前罪。”
“他们会愿意出吗?”巩永固冷冷。
见巩永固的语气似有缓和和商量之意,丁魁楚心中大喜,急忙说道:“容不得他们不出,林锡耀偷逃盐税,他们也清白不了多少,下官以为,放他们回家,令他们筹集粮饷,三日之内,交到钦差行辕。”
“交多少?”巩永固追问。
“下官以为,最少二十万两,如果凑不够,再把他们抓起来。”丁魁楚早有准备的说出了一个数字。
扬州盐商主动捐款四万两,现在罚银二十万两,听起来是一个不小的数目,但巩永固知道,别看丁魁楚话说的漂亮,但只要把人放出去,一切就都有可能改变。
首先,八大盐商一被放出去,立刻就会销毁证据,勾连串供,令案件无法再查,再想找借口抓他们,怕就是难了。
而要想拿到他们的银子,自己也肯定是要做出一些保证,比如不再追究他们的前罪。
只用区区二十万两,就洗刷了前罪,也把丁魁楚和张元辅摘了出来。这个算盘,打的真够精的。
二十万两多吗?对扬州盐商不过是九牛一毛。
同时,这与太子殿下的要求也相距甚远。
见巩永固脸色铁青,田守信和马嘉植都寒着脸,心知他们三人都对这个数目不满意,一直没有说话的张元辅立刻尖着嗓子说道:“二十万两怎么够?太子十万大军,所耗众多,咱家以为,最少得二十五万两!”
“银子可以商议,但不管多少银子,总得放他们回去才能筹集不是?”丁魁楚哭丧着脸。
巩永固,田守信,马嘉植三人相互对视---丁魁楚和张元辅的双簧太拙劣,他们不屑看。
但人放是不放?丁魁楚的条件,答应还是不答应?却是他们必须立刻决定的。
不答应,眼见天色见黑,局面怕是一发不可收拾,丁魁楚他们在狗急跳墙之下,真有可能把扬州的天给捅破了;如果答应了,那扬州查盐,就只能到此为止,三拾万两,是能筹集到的最多数目,这或许能为太子带了一时的军饷,但想要依靠这笔银子,平定张献忠,却是不可能的。
而经过此事,盐商和盐官必然勾结更紧,也更团结,同时他们也看破了朝廷的手脚,原来朝廷也不过如此啊,只要祭出民变朝廷就会后退,下一次朝廷再想要清查盐弊,会比这一次更艰难。
“上差,快下决定吧,不然天黑下来就晚了……”丁魁楚一副忧国忧民(威逼要挟)的样子。
田守信和马嘉植看着巩永固。
巩永固却难下决定。
而此时,天色已经蒙蒙黑了。
……
千里之外。
湖广岳州。
偏沅巡抚李乾德、岳州知州王章,偏沅总兵孔希贵三人正在商议。
明中后期,为了在西南贵州地区推行改土归流,万历二十七年设置“偏沅巡抚”之职,先驻偏桥镇(今贵州施秉县),后迁驻黔、楚重镇沅州(今湖南芷江),因此称“偏沅巡抚”。
原本,偏沅巡抚是管不到湖广的,但张献忠攻克武昌,湖广震动,朝廷急令
李乾德率所部兵马,前往湖广救急,进驻岳州,他于五天前到达岳州,几乎同时,太子殿下的钧令也到了。太子令他招募义勇,加固城墙,死守岳州。
“岳州在,你李乾德在,如果岳州被献贼攻破,你李乾德也就不必在了!”
太子的命令很直接,很严厉,李乾德有点心惊肉跳。
岳州距离长沙三百里,乃是湖广南部的门户,也是长沙的北大门,岳州在,长沙就安稳,流贼就无法进入湖广南部,继而往四川发展。如果岳州失守,长沙门户顿开,湖广南部就无险可守了。
三藩之乱时,岳州是为吴周和满清对峙的第一军事重镇,而吴三桂看重的就是岳州的战略地位。
历史上,张献忠攻陷武昌,在武昌自封大西王,开科取士,遍封官吏,原本是想要割据武昌的,但很快他就受到了东西两面的压力。西面是襄阳的李自成,李自成对张献忠称王,非常不满,东面是九江的左良玉,在朝廷的严令下,试图收复武昌。
两面威压下,张献忠只能放弃武昌,在谋士的建议下,决定进取四川为基地,带李自成和官军两败俱伤,再兵出四川,夺取天下。于是在崇祯十六年八月,他放弃武昌,率兵二十余万,南下围攻岳州,在轻松攻下岳州之后,进入湖南,最终在四川称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