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皇帝到最后都只能忍气吞声,更不用说太子和驸马了。
丁魁楚压低声音:“不错,下官的意思,咱们就效仿苏州,给驸马爷施加一点压力,让他知道,要银子可以,到如果想要在扬州兴起大狱,那是无论如何也不行的,不但咱们,就是扬州的士绅百姓也不会答应!”
“你就说,咱们怎么做吧……”张元辅毫不犹豫。
“一,联络八大盐商,令他们再派人去南京找寻靠山,告诉南京的那些勋贵公亲,再不出手,大家一起玩完。驸马的钦差在咱们面前是一个爷,但在那帮勋贵公亲眼里,怕也不算什么。只要他们下狠心,一定能给巩永固更大的压力!”
“二,号召扬州盐商和其他商家集体罢市,召集更多的义民,到钦差行辕讨要家人,制造民意汹汹、民变在即的假象!两淮食盐都自扬州转运,一旦扬州乱了,少则三天,多则七天,各地的食盐就会出现短缺,而一旦没有了食盐,淮扬南直隶,甚至湖广都会大乱,到时,太子还能剿贼吗?他巩永固和马嘉植,想要筹集的粮饷,还能拿到吗?不用咱们说,就会有御史上疏弹劾,朝廷不要了他们两人的脑袋才怪呢。”
“只要双管齐下,用不了几天,扬州就会变成当年的苏州,到时不用咱们去求巩永固,巩永固怕是要来求咱们了!”丁魁楚说的杀气腾腾。
张元辅瞪着凶狠的眼睛,一拍掌:“好,就这么干!”
“不过此计要想成功,还需要做一件事。”丁魁楚补充道。
“什么?”
“调走汪思诚。”丁魁楚阴沉着脸:“前番左懋第为什么在扬州束手无措?就是因为扬州里外都是咱们的人,这一次巩永固为什么能杀咱们一个措手不及,就是因为汪思诚投靠了他,不论罢市,还是在行辕门口聚集抗议,都需要兵马配合,如果汪思诚有所警觉,带兵弹压,咱们的图谋,说不定就会失败,因此,必须调走汪思诚,换上一个咱们的人。”
张元辅皱起眉头:“可汪思诚是扬州参将,又没犯什么错误,怎么才能调走他?”
“可以用调防的名义……”丁魁楚小声提醒:“公公可能忘了,咱们扬州这一块的防务,属于操江提督。”
张元辅眼睛一亮,抚掌一笑:“明白了,咱家这就给诚意伯去信!”
诚意伯,就是刘孔昭,是为刘伯温的后裔,现在领南京右军都督府、提督操江兼巡江防,扬州正在他的权限范围内。
张元辅眼珠一转,忽然又说道:“咱家才疏学浅,识字不多,如何向诚意伯陈说利害,还真不知道该怎么下笔?不如请大人先润色一封,咱家照抄如何?”
丁魁楚点头:“也好。”
……
暗夜里,一片快马急急奔出扬州,连夜过江,过南京而去。
……
第二日黄昏,从南京来的驿差,不停的进入到钦差行辕。
为盐商说情,甚至是威胁的咨文,堆在巩永固的案头。
巩永固冷冷一笑:“魏国公,隆平侯,各部尚书,各种晓以利害,威逼利诱,盐商的路子,可真是广啊。”
……
“巩永固不为所动,看来,不动杀招是不行了……”
丁魁楚恶狠狠。
……
翌日,城中八大盐商连同其他大小店铺,一早就没有开门,同时的,城内外一十三处主要码头也都停止了货运,有小掌柜在码头大声宣扬,因为盐商老板都被官府捉去了,货款没有着落,所以不得不停止。码头工人都是哗然,他们穷苦百姓,靠出卖体力为生,家中根本没有积蓄,今日不劳作,就意味着明日可能要挨饿。
这时有人说话了。
“与其坐在这里饿死,不如去请钦差老爷开恩,把八位盐商给放出来,恢复运盐,好让大家有活干……”
顿时一呼百应,码头工人才管不了什么盐弊,他们最在意的,是自己的生计。
同一时间,不止是盐商铺子,其他各行各业的店铺,也都大范围的关门--盐商在扬州势力极大,涉及的行业极多,谁也不敢轻易得罪他们,面对八大盐商家人的劝说(威逼),没有人敢反抗他们。
不到中午,钦差行辕的大门口,就聚集了大批的人潮。
“我们要见钦差大人~~”
“我们掌柜无罪,为什么要抓我们掌柜~~放我们掌柜出来~~”
“不能欺压我们扬州人~~”
“放人,放人,钦差也不能随意抓人!”
人潮汹涌,不止是盐商家人,店中伙计,码头工人和看热闹的百姓,更有一些好事分子在暗中推波助澜,煽风点火,撩拨众人的情绪。
守在钦差行辕门口的扬州官兵立刻就警惕起来,在参将汪思诚的指挥下,他们在行辕门口摆出军阵,不许任何人靠近,同时大声警告,令百姓立刻散去,不得侵扰公署。
但百姓们哪里肯听?在有心人的鼓动下,他们呼喊口号,一声声,一阵阵,最初的口号还算是平和,渐渐就激动了起来。很多平常对官府和生活的不满,都趁着这个机会,一起发泄了出来……
行辕内。
百姓们汹涌的口号声,如惊涛拍岸,一浪一浪的传了进来。
大堂上。
驸马都尉巩永固坐在左手边的椅子里,脸色难看,御史马嘉植则是负手在堂中踱步,眼神满是忧虑,不时走到堂前,侧耳倾听外面的呼喊,然后眼中的忧虑就更多……
钦差行辕。
听着行辕外,那此起彼伏的抗议声,巩永固和马嘉植都是忧虑。
虽然是商人,但八大盐商的顽固,却超乎他们的想象,面对龚鼎孳私下里收集的一些事证,八人全部否认,同时不住的喊冤,显然,这八人都是久经历练的人精,深知钦差不可能永远关着他们,只要咬紧牙关不承认,恩主迟早能捞他们出去,但如果他们低头认罪了,那可就要牢底坐穿、家财耗尽了,因此,他们咬紧牙关,死不承认,不管什么事,不管证据有多充分,一概不承认,一概呼喊冤枉。
至于那个黄灿,更是铁齿铜牙,一口咬定林锡耀栽赃陷害他。
林锡耀倒是交代了一些,但他只是一个小盐商,知道的东西并不多,难以影响大局。
原本,巩永固想着继续施压,威逼利诱,总能从八大盐商中找到缺口,但今日醒来,一切都变了。
听到行辕外的呼喊声,八大盐商都是精神一震,态度更加顽固。
行辕大堂。
马嘉植猛地站住脚步,转对驸马都尉:“人这么多,声势这么大,这是想要效仿当年苏州抗税之事,逼着我们收手啊!”
巩永固沉着脸:“绝不能遂了他们的意,不然扬州盐业黑幕再难揭开,而太子殿下在扬州筹集粮饷的打算,也将付之东流!”
“可如果事情闹大,在奸商的煽动之下,真的演变成了民变,扬州大乱,粮饷不也就没有了吗?”马嘉植心惊。
“乱不了。”巩永固坚定的说道:“有龚鼎孳和汪思诚在,就不怕他们乱。现在就看谁能坚持住了。”
脚步声响,田守信走了进来。
“怎么样田公公?”马嘉植忙问。
田守信摇摇头,坐下来,端茶咕咚咕咚急喝。
巩永固和马嘉植都皱眉,看来审讯还是不顺利,八大盐商牙关紧咬,一时难以打开缺口。
“文审不行……那就武讯吧。”巩永固忽然道。
到现在为止,对八大盐商的审问都是威逼,还没有动刑,原因就是他们是钦差,而非地方镍台,一旦动了刑,最后却没有审出想要的结果,那他们的罪过可就大了,不止他们自己有罪,更是玷污了圣名,因此非到最后,绝不可以轻易动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