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乃张定国是也,吴部堂,你已经被左良玉卖了,出来投降吧,我绝不会杀你!”
一个年轻的贼首在庙门外大声呼喊。
声音传到庙内。
吴甡脸色发白。
“原来是李定国!”吴甡口中喃喃。
其他人却是惊骇李定国所说,他们被左良玉所卖之事。
“援兵怎么还不来?”他身边的幕僚却是哭了:“吴学礼干什么去了?难道是坐视督师失陷吗?”
其他人都是悲愤,眼中也都有泪。
吴甡却什么也不说,他只是呆呆地看着侧殿墙壁上的一幅壁画。
《逐鹿图》
说的是韩信辅佐汉王刘邦,平底天下,逐鹿中原的几个故事。从萧何月下追韩信到乌江垓下,四面楚歌,十面埋伏,应有尽有。吴甡进到韩信庙,匆匆商议军务,如果不是被流贼所逼,他是绝对不会进到侧殿,进而看到这一幅长图的。
吴甡不看其他,只是盯着“逐鹿图”三个字。
他字“鹿友”,今日在《逐鹿图》前被流贼所围,难道是天意吗?
“悔不听太子殿下之言,小看了李定国!”吴甡仰天长叹,眼中忽然也有泪,但不是害怕,而是后悔。
“砰!”
庙门被撞开了,流贼蜂拥而入。
“保护部堂!”
不多的亲卫家丁都跳起来,挥刀迎向流贼。
……
京师。
二月二十三,国丧之后,太子朱慈烺正式进入守孝期,太子府府门紧闭,除了他几个老师,黄道周马世奇瞿式耜之外,再无人可以进入太子府,原本照抄一份到太子府的兵部塘报,也早已经停止了,朱慈烺每日除了读书,就是守孝,除此,再无其他的事情。
仿佛是桃花源,将一切不好的消息都隔绝在外,又仿佛是禁锢,小小地一个太子府,成了朱慈烺暂时的牢笼。
但表面的平静之下,朱慈烺却一刻都没有停歇。
军情司的密报和兵部抄送的邸报,仍然通过特殊的管道,送到他的面前,他对京师动态,天下局势,时时掌握,而随着隆冬的过去,运河的消化,南方的粮米和漕银终于可以通过运河,再一次顺畅的抵达京师,京师的粮荒和钱荒,暂时得到缓解,但财政困窘的状况依然没有得到太大的改善,即便“厘金税”已经在全国大范围的展开,即便是各地逮赋的情况,已经不再严重,但银子依然不够花,各处依然是捉襟见肘。
这些天,除了辽东和湖广的战局,朱慈烺也想着要把大明财税改革的事情,提上日程了,虽然他只是太子,而且还在守孝中,无法参与朝政,但大明朝的财税改革却是不能拖延下去了,尤其今年还是甲申年,煤山上的那棵始终存在,这令朱慈烺总有一些不安。
要推行财政改革,就必须掌握户部,可现在户部三长,一个尚书两个侍郎,都是周延儒的人,他这个太子伸不进手……
而现在的满殿群臣之中,怕也没有一个人能顶住千夫所指,所以朱慈烺已经想的很透彻了,这个问题,只能自己来。
就算被全天下骂,他也义无反顾。
关键是如何让崇祯帝授权并支持?这一点,或许比推行改革更加艰难。
辽东倒是平静,原本朱慈烺以为,多尔衮在成为摄政王之后,会在宁远发动战事,肃立声望,但一直到二月二十三,山海关宁远送来的军报,也都是一切正常,没有发现建虏调兵遣将的动作。难道因为两次入塞失败,建虏已经暂时失去了进攻的勇气,多尔衮不会发兵立威呢?
湖广战事,却是一日数变,张献忠忽然越过支江,大军围困武昌城,湖广震惊,崇祯帝心急如焚,在内阁会议上,责问兵部老尚书冯元飚,吴甡为何不火速救援,他在等什么?
面对崇祯帝的责问,冯元飚无法回答---不是不知道,而是不能回答,冯元飚当然知道吴甡对左良玉的忧虑,也知道吴甡是在等京营,但他却不能直接回答崇祯帝,因为以崇祯帝的聪明,何尝不知道吴甡是在等京营?但左良玉犹有五万人,为什么不能先带左良玉去救援呢?
不止崇祯帝,朝中清流也有意见,认为吴甡太谨慎、太胆小了。
内外巨大压力之下,吴甡终于是顶不住了,六日前军报送到京师,说,吴甡已经督帅左良玉的四万大军连同一万秦兵,救援武昌去了。
朱慈烺隐隐有点担忧,京营的两万精锐尚需要十天左右,才能赶到武昌战场,这中间,吴甡能不能完整有效的指挥左良玉,稳定局面呢?
只要能稳住当下的局面,等两万京营赶到,加上左良玉和孙传庭派去的一万秦兵,击溃流贼,解围武昌。还是是很有希望的。
朱慈烺不担心双方的战力,他最担心的时间,如果在这期间,武昌守军顶不住流贼,或者有什么其他大变,情势就会变得糟糕;其次是粮草,湖广久战,百姓疲惫,粮草辎重的供应,十分艰难,而无粮则必败,这一项则是考验南京户部筹集粮饷和各地粮草转运的能力。
最后,照张献忠擅长游击的风格,当官军援军大举赶到,压力足够时,他一定会撤离武昌,转往其他地方,吴甡能不能堵住张献忠,令他无法继续逃窜,也是战事成败的关键所在。不然解围了武昌,张献忠又围了九江,官军疲于奔命,时间成了,必然重蹈杨嗣昌的覆辙。
除了吴甡的奏报,朱慈烺也把凤阳总督马士英、安庆巡抚方孔炤的奏报,摆在灯下,再结合这几天的军报和湖广地图,仔细思索---对于军政和用兵谋略,他自认是不如吴甡的,他强过吴甡的,只是做为一个穿越者,携带而来的,关于前世的一些历史记载,以及大明剿匪失败的惨痛教训,这些问题,日常和吴甡谈论之时,他都有意无意的透给了吴甡,希望能对吴甡有所帮助。
“李定国……”
而想到湖广,想到张献忠,朱慈烺脑子里不由自主的就闪现李定国的名字。
他不希望李定国这样历史上的抗清英雄死在官军的刀锋之下,但他更不希望,官军为李定国所败,矛盾之中,只能希望李定国为官军所擒,或者自己的书信能起一点的作用,李定国幡然醒悟,弃暗投明,归于吴甡帐下……虽然有点太理想了,但朱慈烺内心里真是这么期望的。
“呀。
殿门轻响,幽香淡淡。
朱慈烺心中有温暖,抬头看,正是颜灵素走了进来。
颜灵素一身素衣,端着一碗羹汤走了进来,见到太子抬头,她脸上又飞起了红晕……
清晨。
朱慈烺早早起床,在母亲画像前上香祭拜,并念了母亲最喜欢的一段法华经,然后回到侧殿书房,在窗户前就着晨光,专心看书,自从守孝开始,最大的好处就是每日睡眠比较充足了,清早不必上早朝,不必到京营巡视,上午听老师讲课,下午在后院跟着王辅臣练习骑马射箭,锻炼身体,生活变的规律起来,同时的,朱慈烺也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渐渐强壮起来,毕竟今年他已经十七岁了,又勤于锻炼,不论身高还是体魄,都比同龄人高大强壮许多。
殿外忽然响起急促的脚步声。
“恩?”
朱慈烺抬起头,这个时间点,应该是詹事府詹事黄道周和左庶子马世奇出现的时间,他们两人都是四平八稳的性子,天大的事情,也不会跑这么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