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近五十步,来到两黄旗白甲兵严密看守的中军大帐前,多尔衮三人都摘下头盔和佩刀,交给侍卫保管,然后像黄太吉还在时那样,依次进入黄龙大帐。
走到最前面的阿济格,左脚刚迈进大帐,就听见里面传来哭声,
是豪格。
他正哭的撕心裂肺--阿玛,皇阿玛啊~~~孩儿不孝,孩儿不孝啊~~~呜呜……
谭泰率兵接应豪格,不过在回营之前,他并没有告知黄太吉驾崩之事,豪格一直到进了父亲的大帐,才惊觉不对。
而后,抑制了很久的两黄旗八大臣都是跪地大哭,豪格这才知道了真相。
一时,豪格又痛又悔,伏在黄太吉的棺上,哭的撕心裂肺,几乎是晕过去了。
没有了阿玛,他可怎么办?
他如何是多尔衮兄弟的对手?
不止自己,自己年幼的五六个兄弟怎么办?
恨自己不听阿玛的教诲,在河间府耽误了太多的时间,不然不但不会有河间府的大败,说不定他还能及时赶回,见上阿玛最后一面呢,豪格虽然短谋,但却绝对孝顺,他越想越痛,越想越悔,大臣们根本劝不住。
直到代善赶到,好一番的劝,提了“国事为重”,豪格的哭声才稍微压制了一些,不过却依然止不住。
代善之后,多尔衮三兄弟就进入了大帐。
他三人一进帐,帐中气氛立刻就有不同。
两黄旗八大臣,豪格,他们都是一体的,代善中立,但多尔衮他们三兄弟却是自成一体,准确的说,应该是他们两黄旗的竞争对手,看到他们三人,两黄旗八大臣都是心中一凛,目光和气氛,自然就不同了。
阿济格和多铎都是扬着下巴,对八大臣根本不屑一顾,在他们两人看来,你们八人都是我爱新觉罗家的奴才,黄太吉死了,你们像是丧家之犬,根本不值得我们兄弟多看一眼。
多尔衮却是冷静庄重,先向黄太吉的大棺行大礼,伏地痛哭,然后起身向代善行礼,叫声二哥,再向八大臣点头致意,最后走到豪格身边,低声劝慰。
虽然知道多尔衮是在演戏,但八大臣却也不得不点头赞同,不管内心怎样,起码表面上,多尔衮对先帝和两黄旗的尊重,是令人挑不出毛病的。而对待豪格的态度,也有叔叔对侄儿的样子,不像阿济格和多铎,虽然对黄太吉的大棺跪拜,但对豪格却完全不理不顾。
————感谢“不爱会怎样”和“神马赛克”的打赏,谢谢~~
该来的人都来了,于是就在黄太吉的棺前,建虏众亲贵开始讨论撤军事宜。
豪格已经哭的站不起来了,但说到议事,他还是咬牙坚持,擦干眼泪,在自己的位置坐下---阿玛已死,两黄旗和正蓝旗的担子现在都落在他豪格一个人的肩上,他必须独自挑起,以告慰阿玛的在天之灵。
虽然阴谋狡诈他不如多尔衮,但绝不能在气势上被多尔衮压过!
代善,多尔衮和豪格三个亲王坐在最上首,两边下首分别是阿济格,多铎,罗洛浑,尼堪等贝勒贝子,外一圈则是各旗理政大臣和都统,内内外外,都是满人---撤军是密事,要八旗自己先有决定、先取的共识了,才会通知蒙古旗和汉军旗。
议事由代善主持。
代善拿出早就制定好的一份撤军计划,征询众人的意见。
多铎为前锋,为大军开路;多尔衮代善和豪格统领主力,在中军护卫黄太吉的棺椁,断后由阿济格负责,并接应此时尚在昌平顺义和明军对峙的人马。
“你们以为如何?”代善问。
在黄太吉身死,两黄两白情势紧张的情况下,任何小事都有可能掀起大波澜,何况谁做先锋,谁为断后,本身就非常敏感。身为主事人,代善不得不小心谨慎。
代善先看豪格,当豪格点头后,再看多尔衮,在多尔衮也点头,其他亲王贝子都没有异议,尤其阿济格和多铎没有提出反对意见之后,代善微微松口气。说道:“既然大家都没有异议,那就这么定了吧。”
多尔衮,多铎,阿济格和豪格起身领令。
大军今夜准备,明日清晨,各部各旗,依次依令,拔营起行,渡过运河,出长城,返回辽东。
而黄太吉驾崩之事,各军依然要保密。出关回到盛京之前,决不能泄露,违者,斩!
军议只讨论了撤军之事,对于黄太吉的后事和未来谁来继承大统,众人心照不宣,谁也没有提起,另外,多尔衮被刺之疑和豪格战败之罪,阿济格和多铎原本是想要提的,不过被多尔衮用眼神制止了。
两黄旗和两白旗彼此的戒备和敌意,在豪格归来后,变得更加明显了,两黄旗和两白旗的大臣分别聚拢在豪格和多尔衮的身边,都在对未来可能的争斗做准备,虽然黄太吉死了,豪格兵败河间府,但两黄旗对豪格的支持,却并没有改变,凭借黄太吉留下的政治资产和军事实力,支持豪格的力量,依然是强于多尔衮的。
这一点多尔衮心知肚明,因此他才要隐忍,而不是在这个时候,挑起争端,和两黄旗撕破脸。
满八旗做了决定,没有异议之后,这才将几个蒙古王爷召到帐中,先令他们跪地发誓,不得泄露今晚之事,然后才将黄太吉已经“驾崩”之事告知,几个蒙古王爷听罢,都是伏地“哭嚎”。
……
“多尔衮这个贼子,竟然使出苦肉计,害死我阿玛~~”
夜晚,已经哭红了眼睛,哭哑了嗓子的豪格,在黄太吉棺前咬牙切齿的咒骂。
和鳌拜一样,听完八大臣的讲述,尤其是黄太吉临终前的言语之后,豪格也坚定的认为,多尔衮被刺,根本就是一场戏,而皇阿玛只所以死,就是被多尔衮气死的!
主子如此,两黄旗八大臣,加上何洛会,都在黄太吉棺前咬牙发誓,无论如何,他们也要把小主子推上皇位。
豪格和两黄旗在激烈算计皇位的时候,多尔衮却暂时抛开了对“皇位”的垂涎,转而思谋妥善撤军之策。
……
深夜,多尔衮在十几骑的护卫下,策马走出辕门,远远望着令他折戟沙场的通州城,脸色无比凝重,想了一下,他对跟在身边的苏克萨哈说道:“以前本王一直以为,少年英才和天纵英明,不过就是太祖和我八哥那样,世间再难有,但想不到明太子小小年纪,居然也有如此本事和谋略,完全不像是他那个长在深宫妇人之手、不经历练的皇帝父亲,现在,明太子几乎是以一人之力,挡住了我大清的入塞,我军退走,明太子声威必定更隆,甚至会压过他那个坐在皇宫里的,还不到四十岁的皇帝父亲,如果我军使用离间,再拔高明太子的声望,你说,崇祯皇帝会不会对他这个儿子,有所戒心呢?”
原本,多尔衮这些话,是想和大学士范文程说得,但范文程是黄太吉的亲信智囊,在黄太吉刚死,情势敏感的情况下,范文程是不可能单独和他见面的。
没有范文程,多尔衮只能凑合着和苏克萨哈说。
当然了,萨克萨哈不是没有准备,而在这之前,他奉了多尔衮的命令,悄悄去见了范文程,和范文程密谈很久,范文程的意思,他已经了解的很清楚了。
苏克萨哈拱手,照着范文程的话回答:“范先生说,汉人有句话,叫做间不疏亲,意思是,再好的离间计,也不能疏远父子兄弟的关系,因为他们是最亲密的血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