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尔衮肃然回答。
黄太吉点头,轻轻咳嗽:“能屈能伸大丈夫,但朱家人历来都是倔脾气,很少示之以弱,明太子的想法和做法,倒真是不同于他的先祖……来而不往非礼也,他放回阿达礼,朕要是没有表示,倒显得小气了,”转对鳌拜:“从随军府库中,选上好的大缎十匹,送到通州城下,算是对明太子的回礼,以显示我大清的恢弘气度。”
一般来说,建虏蒙古送礼都送骏马,但战马是战略物资,黄太吉可不愿意送马给明太子。反正大缎也是抢来的,送也是白送。
“嗻。”
说完了明太子的传话,索尼又将西城之败的经过,详细讲述。
黄太吉和多尔衮听的都是脸色发青。黄太吉眼眶又红了,轻叹:“朕之失误啊。”
最后,索尼拱手补充道:“皇上,祖泽润两次被明人俘虏,两次又被放回,应该不是巧合,而是明太子有意为之,看重的就是祖泽润的家世和身份,奴才以为,要小心提防。另外,明太子放回的全部都是汉军旗,被俘的满洲勇士和蒙古旗,他一个也没有放,明显是有分化之意啊。”
黄太吉又点头:“恩,这是明太子的阳谋,历史上,帝王将相用的多了,倒也没有什么稀奇的,提防是应该的,但绝不可过头,朕相信,只要朕以诚相待,以信取人,他们就不会背叛朕。再者,我大清几十年的荣耀和亲近,又岂是明太子可以轻易离间分化的?”
“皇上圣明。”多尔衮拱手,对黄太吉的心胸和多智,他从心底里是佩服的。
黄太吉抬目看向还在哭泣的代善,咳嗽的说道:“阿达礼死的英勇,不愧是我爱新觉罗氏的子孙,告谕全军,明太子奸诈狠毒,用陷阱坑我大清勇士,此仇非报不可,早饭之后,全力攻城,不拿下通州城,绝不收兵!”
“嗻!”
……
同一时间,大明太子朱慈烺正站在通州城头,举着千里镜,徐徐观望建虏大营的动静。
炊烟无数,有黄尘滚动,隐隐还能看到大量的盾车和云梯,很明显,建虏正在饱食早饭,准备发动猛攻了,而经过昨天一天的试探,以及昨夜西城的失败,建虏现在心中一定都是憋了一肚子的火,今日攻城一定会更加的猛烈和凶狠。
通州城,将面对严峻的考验。
也因此,朱慈烺才会在清晨时分,释放了祖泽润等二十个汉军旗,并令他们带回了阿达礼的尸体,原本,当看到阿达礼的尸体时,朱慈烺脑子里面首先想到的就是激将法,用阿达礼的尸体,激怒建虏,令建虏不顾一切,不惜死伤的攻城,从而给建虏造成更大的杀伤,但细细一想,黄太吉,多尔衮和老代善,都不是轻易能被激怒的人,激将无用,反而会有反效果,尸体留在城中,也是瘟疫的隐患,因此他决定反其道行之,将阿达礼的尸体送回,其他尸体连夜烧毁掩埋。
还有,祖泽润也不是白放的,这一次,朱慈烺令祖泽润给祖大寿捎去了几句话,令他必须带给祖大寿,并且要有回话,如果祖泽润但敢偷奸耍滑,下一次战场相见,他一定会让祖泽润后悔,日后也会令所有的祖家人都后悔。
祖泽润当时跪在地上,冷汗如雨,经过去年的墙子岭和现在的西城之战,他对大明太子不止是敬畏,而且是恐惧了,西门大街上密集的弹雨和城头明军的盾墙,一杆杆闪着寒光的枪头和那一张张坚定的脸庞,让他平生第二次陷入到了那一种无法战胜、无路可逃的噩梦中。
第一次是大凌河,当时他还是大明副将,面对建虏的铁骑和壕沟包围时,他夜夜噩梦,只觉得就算有十万兵马,也不是一万建虏的对手,现在,他又感受到了当年在大凌河的恐惧和无助---大明有如此精兵,明太子又如此厉害,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再等三五年,建虏怕就不是大明的对手了,他祖泽润不为自己,也得为祖家人留一条后路……
昨夜,随祖泽润一起被俘的汉军旗有两百人,但朱慈烺只放回了二十个,这二十人都是精心挑选过的,一来,他们在辽东都有家眷,难以归心,二来他们都是底层,朱慈烺放他们回去,就是要告诉汉军旗,不必死战,扔下兵器即可,大明就算俘虏你们,也会放你们回去的。
满汉蒙八旗之中,人数最多的是汉军旗,如果能瓦解汉军旗的军心和士气,单凭建虏和蒙古,是根本不可能打下通州的。
朱慈烺知道,自己的这一点机心,肯定是瞒不过黄太吉和多尔衮的,现在就看两人怎么回应了。
“殿下,快看!”
身边的佟定方道。
朱慈烺向他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建虏营中,咕噜噜地赶出了一辆马车。车前车后各有四个建虏骑兵护卫,一行人随着马车,缓缓往通州而来,进入城头火炮射程之后,其他人都止步,只有一个建虏骑兵挑着旗帜,继续前行,领着马车来到了护城河边,然后取出一尺绢布,对着城头大声朗读起来。
“大清皇帝恩赐,十匹大缎……”
离得比较远,朱慈烺听不清楚,但却隐隐听到了这关键的两个词,心知黄太吉果然是不吃亏,想要拿皇帝的姿态,压我一头,于是立刻下令:“开炮,轰死他们!”
明清交兵,华夷之分,大明正统,建虏蛮夷叛者的身份地位是绝对不容撼动的,尤其是在战阵之前。
“砰!”
李顺早已经准备好了,得了皇太子的命令,立刻就开炮,砰的一声,硝烟散尽之后,正在宣读黄太吉旨意的那个建虏骑兵已经消失不见,只有一堆模糊的血肉和失去半个身子、依然在挣扎的战马,证明他刚才的存在。
“明太子无礼!”
建虏亲贵都是大怒。
炮声就是战争开启的信号,“呜呜~~”很快,建虏大营中就响起震天的号角声,营门大开,建虏各旗大军陆续开出大营,火炮盾车云梯依次推出,往通州而来,人头攒动,刀枪如林,铁甲长盾在晨光之中,宛如是一面面行走的墙壁。
先是汉军旗,朝鲜仆从军,然后蒙古各旗,再然后是昨日受创最红的两红旗,和其他各旗不同,今日两红旗士兵的手臂之上全部缠有白带,人人悲戚,都为阿达礼戴孝,刚才还嚎哭不已的老代善此时已经全身披挂,立马在正红旗大纛之下,望着通州城咬牙切齿。
两红旗之后是多尔衮的正白旗,白衣白甲,如冬日之雪,盔顶的红缨,却又如夏日之樱。多尔衮的脸色,一如既往的冷静,他望着通州城,眉头微皱--通州绝不是好打的,就这一点上来说,多尔衮或许比黄太吉认识的更深刻。
正白旗之后,就是黄太吉的两黄旗压轴出场,黄色的旗帜,黄色的铠甲,战马高大,将士雄健之中,不但有皇家的威严,更衬出两黄旗的骄横气势。
通州城头上,朱慈烺放下千里镜,转对佟定方:“正是此时,令全军喊!”
“是。”
“黄太吉妙计安天下,坑了两红旗,再坑两白旗!”
建虏刚刚列阵,两黄旗簇拥着黄太吉出现之时,城头明军忽然掀起了震天的呼喊,几千人齐声高喊,声音直冲云霄,将每一个字都清楚的送到建虏亲贵和士兵的耳朵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