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继咸叹口气,转身去了。
望着他离开的背影,朱慈烺暗暗松口气,和袁继咸这些大儒说话,实在是太费力了,每一次都得用强令做结尾。一番谈话下来,比骑乘十里还要累。
“召集城内所有官员和百总以上的将官,令他们都到南门来,我要训话!”不等袁继咸下楼,朱慈烺立刻令。
决定以下,现在该是聚拢和振作通州的官心和军心的时候了。
“是!”佟定方急急去传令。
这其间,更多的建虏兵马出现在通州城下,他们在距离通州南门一里之外,耀武扬威,持续追杀漏网的明兵,而在通州段的运河上,取得渡河胜利的建虏,搭起了一座简易浮桥,建虏八旗蒙古骑兵,牵着战马,踩着浮桥过河,站在通州城头上,清楚看到,建虏兵马无边无际,铁甲和军旗一眼望不到边……
“快,快!”通州副将刘一松和精武营杨轩正指挥更多的军士上城守卫,以防止建虏攻城。
朱慈烺放下千里镜,脸色无比凝重。
脚步声响,堵胤锡回到了城头,拱手禀报:“殿下,臣令巡检司百总段彪,带了八十兵,二十条小船,护着副宪,往京师去了。”
“就是几日前,操作火船的那位勇士吗?”朱慈烺问。
“是。”
朱慈烺微微点头,目光望向西面的通惠河,很快就看到二十条小船出了通州,顺着通惠河,往京师而去了,通州分旧城和新城,两城像是横排的“吕”字,旧城四门,新城两门,其中旧城的东门和西门,都是水门,运河贯穿旧城,西门进,东门出,四十里的路程,最迟天黑前就可以到京师。
“先生以为,通州可守否?”朱慈烺问。
他身边没有他人,问的自然是堵胤锡。
堵胤锡拱手,坚定的道:“可守!”
朱慈烺笑:“有先生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刚才先生没有劝我,我就知道先生必定是认同我的决定。”
堵胤锡叹:“不瞒殿下,其实臣是不赞同的,你是国本,不应以身犯险,但臣知道殿下心意已决,而通州确实有坚守的必要和可能,因此,臣才勉强同意。”
朱慈烺笑。
“但臣也是有担忧的。”
“说。”
“臣担忧的,不是通州变成松山,而是变成锦州,殿下在通州被围,朝廷必然会倾力援救,而最近的兵马就在京师,如果京师大兵来救,被建虏围点打援,京师空虚,建虏转而攻向京师,那该如何是好?”堵胤锡忧虑。
“所以我才要上奏疏,写密信,向父皇和朝臣们说明此间的情况,告诉他们,不必救援通州,专守京师即可。”朱慈烺道。
“但陛下会听吗?”堵胤锡问。
朱慈烺抬目望向城西的通惠河,默了一下,缓缓道:“一定会的,我父皇虽然有时候脾气急躁,但大势上还是清楚的,他曾经和我说过,他最欣赏的臣子,是于谦于少保。于少保在危难关头,挺身而出,力排众议,拥立新君,对社稷和君王的区别,分的极是清楚。又率军守卫京师,击退鞑靼,挽大明于即倒,实乃我大明的第一臣也!京师乃是我大明的国本,亦是社稷的所在,决不能有失,不要说被围在通州的是我,就算是我父皇他本人被围在通州,以他的脾气,他也不会轻易命令京师来援。”
事关崇祯帝,作为臣子,堵胤锡不敢轻易置评,但眼神却是担心。
朱慈烺换了一个话题:“城中军备,尤其是火药、枪弹和手雷的储备,已经点验清楚了点吗?”
堵胤锡脸有忧虑:“尚在点验中,不过除了炮用火药和铁弹比较充沛之外,枪用纸包弹和铅弹的数量都有所不足,手炸雷,更是短缺。”
作为北运河的终点,京师粮储仓存的重地,南方到京的物资集散地,通州城中的各种民生物资,一直都是不缺的,但军备就差了一点,这还多亏在确定通州为运河防线的核心之后,朱慈烺令兵杖局送了一大批的军械和火药到通州,而建虏到运河之后,战斗一直在河岸两侧进行,因此第二批的军械和火药,原本是要直接送到运河边的,但运河败的太快,第二批的军械和火药,还没有来得及从京师送出,说起来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当初朱慈烺为通州准备的火药和军械,只是供四千人使用,现在城中两万兵,当然就不足了。
“不能干等京师的支援,我们得自己动手,召集城中所有工匠和能用之人,用多余的炮药制作炸药包和简易手雷,城中所有可以制成武器的物资,全部征用,从现在起,通州不止是要塞,也要是一座兵器仿!”朱慈烺道。
“臣明白,臣立刻就去办。”
这时,城中官员和所有百总以上的将官,都已经聚集在了南门城楼之下。通州虽然是小城,但因为是京师的粮储之地,又是运河终点,因此城内衙门众多,
漕运衙门、仓场衙门、户部坐粮厅、厘金局、还有五卫指挥使,机构林立,因此官员也是众多,站在城楼上,一言望去,只穿着官袍的官员,就有六七十个,至于武将,当然是密云总兵唐通、玉田总兵白广恩为尊,下来是通州副将刘一松,精武营杨轩,预守备徐文朴,神机营李顺,再下来就是各个千总把总,一共将近两百人,黑压压地在城楼下站成一片。
朱慈烺走到内城墙垛边,望着下面的官员将士,用他清朗的声音,高声说道:“诸位,运河兵败,下一步建虏极有可能向通州杀来,而通州是京师的门户,绝不容有失,因此,本宫决意死守通州!”
城楼下,微微骚动,对太子殿下的决定,众人都是惊讶,运河兵败,通州已经是危急,作为储君,太子殿下应该离开通州,在建虏大军攻来之前,返回京师才对,至于死守通州,乃是臣子的责任,古往今来,除非是最后关头,否则君王或者是王储,是绝不会将自己置于可能会城破被俘的危险之中的。
“殿下,不可呀,你应返回京城……”官员骚动,立刻就有人谏言。
“本宫心意已决,任何人胆敢轻言放弃、动摇军心,以通虏论处!~”朱慈烺高声。
听此,城楼下立刻就静寂了。
待静下来,朱慈烺环视城楼下的众人:“此战乃是生死之战,关乎我大明的国运,通州官员、将士、百姓,都需竭尽全力,有功赏,有过罚,任何人松懈,本宫必严惩不贷!本宫也在此立言,除非是击退建虏,否则本宫绝不会返回京师。”
太子清朗坚定的声音在城楼间鼓荡,每一个听到的人,都能感受到他的决心和战意,下面的人,也从最开始的震惊,渐渐变成了肃然---太子殿下都要死战了,他们这些官员和武将,又何敢畏惧?
“为大明,为殿下,死战,死战!”
精武营杨轩带头高喊。
“死战!死战~~~”
众将齐声响应,连白广恩和唐通都高呼,太子殿下是未来的皇帝,在未来的皇帝面前,他们岂敢不表现?
朱慈烺微微欣慰,虽然运河败了,但城内将士战心犹在,这当然是因为有精武营的存在,若没有这支劲旅,白广恩和唐通即便再想邀功表现,怕也不会这般积极,但只靠精武营是不行的,精武营战力要想发挥,非有充足的火药和各军的配合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