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尔衮在软墩坐了,恭敬点头:“是,臣弟已经看过了。”
“有什么想法吗?”黄太吉盯着多尔衮。
多尔衮脸色凝重:“初看这两张图形,臣弟觉得明军壕沟挖的实在是诡异,连续不断的弯曲形,看不出有什么用意,不过听完金砺的讲述,细想之下,臣弟却明白其中的狠毒,我军过河兵马虽然不少,但却只能攻击壕沟的尖角处,兵力铺展不开,明军却可以囤积重兵和火炮于尖角,用火器不停的打击我军,虽是敌人,但臣弟却也不得不承认,明军的壕沟,挖得实在是高明,也怪不得金砺和侯宝,迟迟打不开局面。”
黄太吉点头,轻轻叹道:“是啊,初看朕也觉得诡异,但听金砺说完战事的经过,特别是明军壕沟胸墙之威和火器之凶猛,朕才明白,并非是金砺和侯宝这两个奴才不努力,而是明军准备周密,火器精良,这些弯曲的壕沟,极大的加强了火器的威力和我军攻击的难度,可惜侯宝这个忠心的奴才了……”
顿了顿,喘口气,又道:“壕沟之术,我军并非没有使用过,当初在大凌河,前年在锦州,我军就是用壕沟,硬生生将祖大寿围的弹尽粮绝的,但我军的壕沟,都是方形和直形,此种弯弯曲曲的壕沟,却从来没有人想到过,此等见识,即便是汉臣翘楚,洪承畴也是没有的,朕料必不是明国臣子,而是明太子所为。
”
多尔衮低头:“是臣弟事先没有探查到,激战中也没有察觉,臣弟之罪也。”
黄太吉摇头,放下手中的两张图,咳嗽的说道:“明太子实乃劲敌,以后切不可再小瞧。”
多尔衮抱拳:“臣弟明白。”
黄太吉咳嗽了两声,话锋一转:“今日渡河不顺,接下来,十四弟以为该当如何?”
“经此一次,明人必不会再轻易上当,运河又不可强攻,臣弟没有良策,唯请圣谕。”多尔衮非常谦卑。
黄太吉瞥他一眼,对这个弟弟的心思,他是越来越感到警惕了,就权斗来说,阿敏和莽古尔泰那两个莽汉,是最容易对付的,他只是稍加谋划,简单的合纵连横,就将两人打入了地狱,不但扫灭了他们,而且彻底竖立了自己的威望,将八旗共议变成了一尊为主。
相较之下,多尔衮这种冷静谦卑,不露锋芒,胸怀大志,腹有良谋的弟弟,才是最强劲的对手,加上自己身体不好,老实说,黄太吉对多尔衮很是忌惮,他担心两白旗势力过大,自己百年之后,即便是有代善和济尔哈朗的拥戴,豪格怕也不能顺利继位,因此,他一直在想法设法的打压多尔衮的威信和两白旗的实力,有时候,甚至是故意刺激多尔衮,但多尔衮却始终冷静,该认错就认错,该认罪就认罪,从来不与他顶撞,日常军事政事,更是挑不出任何的毛病,令他无机可乘。
——————感谢“凤鸣云中”和“cylove521”的打赏,谢谢~~
但同时的,黄太吉却也知道,多尔衮是一个识大体的人,内心里还是为爱新觉罗的江山着想,以大清为重的,这一点,和阿敏和莽古尔泰两个没有脑子的野心家完全不同,也因此,黄太吉才能容纳、并且重用多尔衮,当然了,也和建虏特殊的体制有关,多尔衮是正白旗的旗主,除非是惹了公愤,犯了不可弥补的大错,否则,即便是改了制度,变成了皇帝的黄太吉,也是动不了多尔衮的位置的,不然两白旗群起反对,建虏的内讧就在朝夕之间。
综上各种理由,黄太吉虽然对多尔衮很是警惕,对自己的身后事也有所担心,但对多尔衮却也不能直接动手,只能徐徐图之,在为豪格培养羽翼的同时,逐步削弱两白旗和多尔衮的实力。
不过就在昨夜,就在自己忽然又流了两大碗的鼻血之后,黄太吉的心思改变了,他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了,再想循序渐进,按部就班的削弱多尔衮,已经是不可能了,等此番征明结束,回到盛京,两白旗的事情,必须解决,即便是掀起一些血雨腥风也在所不惜。
两白旗多尔衮,明国的明太子,是他临死前,必须为儿子豪格解决的两个问题,解决多尔衮,是为了让豪格的顺利继位,解决明太子,则是为了大清的永续未来……
一瞥之间,黄太吉心中闪过很多念头,但眼神和表情却依然冷静,他咳嗽了两声,缓缓说道:“今日渡河虽然失利,不过我军也并非没有收获,运河上的火船,对岸的壕沟,是明军防守的两个利器,经此一次,再无秘密,尤其是火船,对我军威胁甚大,张存仁说,可用铁索抓钩破之,今晚你就布置。”
“嗻。”多尔衮急忙站起抱拳听令。
“同时继续打造木筏,修整兵马,择日再渡河。”
“嗻。”
“第三,不能让对岸的明军太清闲了,我军要调动起来,令明军摸不清我军的虚实,明日你正白旗全部移驻香河,老十五的镶白旗,移驻武清,和礼亲王汇合。等到后天,再重新调防回来,我军是骑兵,来回容易,明军却不同,来回几次,就足以令他们疲惫和失去警惕。”
“嗻。”
“第四,我军受阻运河,明国援兵必然会源源不断的到来,运河前面不管,但后方却不能不防,刚刚收到的急报,顺天巡抚潘永图带了几千人马往运河来了,朕已经叫豪格带兵前去围歼了。”
说完,黄太吉疲惫的靠上椅背,喘息的说道:“此次征明,不比以往,不但是多了明太子这个劲敌,更因为明军竟然派人偷袭我辽南海岸,虽然朕相信,郑亲王一定会妥善应对,击退吴三桂等人,但我军遇上的困境,却堪比朕第一次带兵征明,和袁崇焕对垒之时,因此,尔等务必小心……”
“臣弟明白。”多尔衮躬身。
“今日辛苦,你早点休息吧。”黄太吉露出一丝疲惫的笑。
“皇上保重龙体,臣弟告退。”
多尔衮施一礼,转身退出。
面对黄太吉时,他脸色尊敬,但等到转身之后,他眼中却露出了疑惑---黄太吉刚才所说,都在他的预料中,但意外的是,黄太吉却没有提到阿济格,现在大清四路人马,三路在运河,一路在昌平,以黄太吉细微的脾气,肯定是要对阿济格有所命令和叮嘱的,但今日却一字未提,难道是已经有部署了吗?
……
京师。
大明于通州运河,击退建虏进攻的好消息,传到京师时,已经是晚间的酉时末(七点),而建虏忽然从通州段发动渡河攻击的消息,则是下午两点多传到京师的,兵部老尚书冯元飚当时得到消息,气的跳起来,只想骂杨文岳书生不懂兵,大军主力,岂能轻易而动?
但痛悔也是来不及了,而听到太子带着武襄左卫从右安门而出,往运河而去的时候,冯元飚更是惊的差点晕过去,运河失守,虽然惊天动地的大祸事,但并非不可弥补,或者说,就算建虏大军过了河,施虐京南,甚至山东和南直隶,但只要京师安稳,大明根基仍在,但如果是国本太子殿下出了祸事,在驰援运河的过程中,被突破运河的建虏大军包围甚至是俘虏,那土木堡的祸事,就要重演了,虽然国本不比皇帝,但其严重的后果,却也不是大明能够承受的,尤其是崇祯帝的暴脾气,岂能容忍自己的儿子被建虏俘虏?到时不知道又要出什么昏招,满朝文武,尤其是自己这个兵部尚书,怕是凌迟也难赎其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