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为,当如何破?”待他说完,朱慈烺立刻问。运河的问题,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陈奇瑜所说。并不出乎他的意料。
“第一,增兵。”
“需要多少兵?”
“最少三万。”陈奇瑜说。
朱慈烺不置可否:“接着说。”
“第二,增船,罪臣以为,二三十艘小船是不够的,罪臣以为,应该将所有能够动用的船只,都放到运河来,虽然运河狭窄,建虏用木筏阻塞,有可能会夺去我军的一些船只,但战船摆在运河之中,上置火炮,对岸边的敌人实行轰击,不但可以撞击木筏,凝滞建虏的渡河,还可以对建虏造成杀伤,一来一去,罪臣以为,收益比风险大,还是合适的。”
朱慈烺点头。
“第三,设置破口。”
“哦,何为破口?”朱慈烺问。
陈奇瑜意味深长的笑一下:“我军兵力不足,建虏一定会采用声东击西的办法,找寻我军的防守破口,既然如此,我军就给他露几个好了,罪臣以为,我军可在沿岸选择几个适合的地点,故意露出破绽,令建虏过河,建虏必然是先用木筏载兵,待过去一些兵马之后,就会造浮桥,以令大军更快通过,而这时,我军用火船袭击,烧毁浮桥和木筏,断其退路,伏兵四起,将过河的建虏,聚而歼之!”
听到此,朱慈烺笑了:“上屋抽梯,好计谋!”
太子的夸赞,令陈奇瑜精神抖擞,继续说道:“此计的关键,在于火候的把握,过河的建虏兵不能太多,太多了我们吃不下,太少了又难以达到阻吓的功能,火船必须恰到好处。”
朱慈烺点头。
陈奇瑜捋了捋杂乱的胡须,微带得意的说道,“此计如此成功,令建虏吃下大亏,以后即便我军河防露出真破绽了,建虏也疑神疑鬼,不敢轻易过河了。”
顿一顿,继续道:“第四,反守为攻,过河袭击!光守是不行的,我军需招募水性精良的勇士,暗夜偷偷摸过河去,建虏正在准备木筏,他们一定想不到,我军胆敢渡河攻击,我军过河,不需要给建虏造成太大的杀伤,只要给他们制造混乱,放点火,令他们疲惫、降低他们的士气就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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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奇瑜一连说了四个,都是朱慈烺认为可行的,于是微微点头。
见太子赞同,陈奇瑜深受鼓舞,继续道:“第五,重金悬赏,激励将士。此时在运河边的民夫,很多都是运河上的船工或者是纤夫,他们一个个都身强力壮,胆气并不亚于一般的军士,如果能将他们组织起来,给他们分发武器和甲胄,他们的战斗力其实也不弱,虽不能直接面对建虏,但作为辅助却是没有问题的。”
“第六,运河之守,不能只靠运河本身,必须将京畿附近,我大明所有的军队都调动起来,蓟州的赵光抃,三河的潘永图,昌平的周遇吉,居庸关的张国维,永平的马成名,山海关的范志完,罪臣的意思,并非是由他们直接救援运河,而是要让他们有所动作,牵制建虏。比如,可严令山海关的范志完率关宁铁骑入卫,和蓟州赵光抃,三河潘永图合兵一处,往昌平,寻机和张国维、周遇吉一起,共同围歼阿济格的两万人马……”
说到此,陈奇瑜顿了一下,目光瞟向太子,郑重无比的说道:“这一点,朝廷想必已经做了,但罪臣以为,此战的最高战略并不在攻击阿济格,而是要趁机进入京师,再绕道运河之后,增强运河之防守。”
看来,陈奇瑜对大明军队的战力,还是有比较清晰的了解的,他知道,即使是双倍兵力,明军也不会是建虏的对手,松锦之战的结果震动天下,陈奇瑜虽然是罪臣,但却也知道边军精锐都已经付之一炬,现在只有宁远山海关尚有一些精兵,过去精锐尚在之时,明军尚不能和建虏硬拼,何况现在?闹不好,入卫的关宁铁骑反倒有可能被阿济格所败。因此他把最终目标,定在了进入京师,绕道运河。
朱慈烺微微点头。
“以上六点全数做到,我军才有坚守运河成功的可能,有一点做不到,运河恐怕就难守,同时,运河终究是不可守的,殿下需早为运河冬季冰封,建虏过河做准备。”。
说到此,陈奇瑜向朱慈烺躬身行礼,意思是自己说完了。
朱慈烺却不想就此打住,问道:“通篇战略中,你并没有提到京师,你以为建虏不会攻击京师吗?”
陈奇瑜稍一犹豫:“罪臣以为,京师乃我大明第一紧要之处,不管建虏攻不攻,京师防务都不能松懈。”
作为曾经的五省总督,陈奇瑜当然知道京师的敏感,哪怕明知道建虏不会攻击京师,他也不敢提议放松京师的防卫,减少京师的兵马。
朱慈烺笑一下:“那你以为,运河冰封之后,我军该如何应对?”
“运河冰封之前,各军有序撤退。”
“撤到哪?”
陈奇瑜想也不想:“永清,固安,涿州等小城怕是难守的,罪臣以为,这些地方的百姓,现在就应该全部撤往保定等州府大城,不留一粒粮米在当地,保定等州府整顿兵马,加强防守,以备建虏来攻。经多年战乱,河南山西都已疲惫,保定也非富庶之地,建虏过运河、南下之后,不会往这些方向走,他们的目标,依然还会是运河沿线、山东南直隶等我大明富庶之地,因此罪臣以为,从运河撤离的兵马,应屯于河间一带,河间乃是山东门户,只要死守河间,建虏就无法快速进入山东,只能从真定府绕行,只要能将建虏大军逼向真定府,以空间换时间,继续执行坚壁清野之策,建虏终会疲惫,建虏兵马虽有十几万,但真正的建虏八旗,只有一半不到,打胜仗时,蒙古人汉军旗朝鲜仆从军都会跟随,一旦陷入困境,所得不如期待,其心必然涣散,到最后,建虏就不得不退兵!”
陈奇瑜越说越激动,唾沫星子都飞了起来。
朱慈烺欣慰一笑,盛名之下无虚士,陈奇瑜短时间就能想到这么多,真是不容易,这样的人才,关在诏狱可惜了,找机会将他捞出来,委以重任才是合适,于是向佟定方点点头。
佟定方上前,将一份折在一起的秘密计划书,交到陈奇瑜手中,不同于刚才的简报,这次计划书比刚才多了好几十张。陈奇瑜心知是重要公文,于是重新坐下,急切的展开了仔细看,只看了几张,他就抬起头,吃惊的看朱慈烺---他刚才提到的六策,兵力,战船,上屋抽梯,主动出击、重金悬赏和潘永图之兵,甚至连最后撤退河间府之策,这份计划书里,居然都写了,虽然细微处有点差别,但总体思想却是一样的。
朱慈烺不说话,只微笑的示意他看完。
陈奇瑜脸上的表情又惊讶又惶恐,他低头看完,然后小心翼翼地将技术书折叠好,交还给佟定方,随即噗通朝朱慈烺跪下,一脸悔愧的说道:“原来殿下早有谋划,罪臣却是在这里大言不惭,班门弄斧,实在是不知道天高地厚。”
朱慈烺起身,亲自将他搀扶起来,望着他的眼,笑道:“短时间之间,你能想到这么多,已经算是极不容易了,这份计划书,也并非是我,乃是本兵冯元飚,两位少司马,吴甡张凤翔,京营参谋司的众位参谋,还有一些贤达,共同合议出来的,哦,其中一位参谋还是你的老熟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