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坤兴离开的背影,朱慈烺嘴角露出笑,在这负重前行、有可能会天昏地暗的大时代里,亲情是不多的慰藉。
匆匆离开皇宫,来到兵部衙门,朱慈烺见到了在这里等待了许久的兵部尚书冯元飚和侍郎张凤翔,张凤翔五十多岁,身体还矫健,冯元飚却是病病殃殃,勉强在支撑,离得很远,在半夜凌晨的冷风中,就听见值房里传来他剧烈的咳嗽声。
不止兵部,临近几个衙门的灯光都是亮着的,人员进出不断,朝议结束,明日就要施行义务兵,从内阁到六部,今夜所有人都怕是难以入眠。
朱慈烺心有感动--明末的历任兵部尚书中,冯元飚是在任时间最短的一位,同时也是最有心无力的一位,崇祯帝不听他的意见,地方督抚也不鸟他,在崇祯十六年的凄风苦雨中,冯元飚坚持了半年就不得不以病告退,但以事后诸葛亮来说,冯元飚当时的判断,基本都是准确的,如果崇祯帝能听从他的意见,多给他支持,或许十七年的败局就不会那么快来到。
朱慈烺进入兵部,冯元飚,张凤翔,连同兵部的几个郎中急忙拜见,朱慈烺令他们坐下,然后立刻直奔主题,就建虏入塞的大致路线,蓟州等地的防守,运河防线的建立和完善,各处城池的军备情况,兵部是最清楚的,朱慈烺一一详细了解。
其中最重要的一环,当然就是运河的防守。
京畿运河,从天津一直通到京师通州,通州到京师,是为通惠河,通惠河河浅,平日难以航行大船,虽然天津关闸蓄水之后,整体水位都会提升,有利防守,但朱慈烺犹不敢大意,特令杨轩带兵驻守,而横跨运河的八里桥(永通桥)将是防守的重点。
除了运河正面,有可能会被建虏绕行的京师西山和天津沿海,是朱慈烺比较担心的所在
西山位在京师之西,乃是太行山北端余脉,横跨石景山、昌平等几个州县,永定河贯穿其中,将西山分成南北两段。距城区较近的有翠微山、平坡山、香山等,从西山到京师西直门,约有二十里,虽然这一段山势崎岖,又有河流,靠近西直门的地方,更有大片密集的民居,不适合大军通行,但在运河受阻的情况下,建虏大军绕行此处,过京师西,渡永定河,杀向房山、涿州,彻底绕开运河防线,却是一个非常可能的选择。
因此,构建西山防务,令建虏大军不能从这里通行,是今夜朱慈烺和兵部众臣商议的重点。
“殿下可知,当年于谦于忠肃,是如何守卫京师的?”冯元飚问。
当年蒙古也先攻打京师时,最激烈的战斗就发生在京师西北,也就是西直门的方向。当时,于谦并没有令明军躲在城内死守,而是命令明军出城迎敌,背靠护城河结寨,利用城外密集的民房来化解蒙古骑兵的突击威力。
战斗打响后,于谦在民房内埋伏火铳手和步兵,用少量骑兵引诱蒙古骑兵追赶到民房街巷内。火枪和长枪一同攻击,将蒙古骑兵杀的纷纷落马,其后的战斗中,明军多次使用这个战术,用远程武器和巷战与蒙军周旋,蒙军骑兵在城墙下施展不开,死伤惨重,最终不得不退兵。
今日和当时不同,当时蒙古人是想要攻陷京师,今日建虏却只想要从京师西北绕行,目的不同,行动自然也就不同,再说,建虏比蒙古人狡诈百倍,想用当年于谦的战术击退建虏,几乎是不可能的。
而冯元飚也没有想要照搬于谦的战术,他将他的想法详细讲述。
听完后,朱慈烺明白了。
冯元飚的主要想法有三个,第一,明日继续抢收京畿周围,年初播下的玉米,番薯和马铃薯,一粒粮食也不能留给建虏,同时的,就地在京西平原挖掘壕沟,断绝道路,同时掘开永定河、温榆河的河堤,改变水流,将京西平原大部分地区都变成一片沼泽地。
“殿下,臣曾在工部,曾经主持修建过京西北,永定河、温榆河的河堤,今日又特地派人去查看,虽然今年偏旱,但两条河的水量却还是不错的,足以令建虏大军不能通行。”
第二,于西山驻军两千,扼守险要;
第三,西直门地势比较高,这里的城门和城外的民居都是不会被淹到的,建虏如果想绕行,就只能从这里通过,而当年于谦于忠肃的战术就可以用上了,挖掘重重壕沟,以民居为据点,利用火器打击建虏,建虏兵马展不开,又临近京师城墙,城头上的各式大炮都有施展威力的机会。
“臣以为,不需要多,只需要三千善战、火器精良的猛士,配合城头的火炮,建虏若想通过,就非付出惨重代价不可!”
老尚书说的激昂,这一刻,甚至都不咳嗽了。
朱慈烺听的点头,不过他想法和冯元飚却微微不同,从崛起到现在,建虏一直都在避免攻城战,去年蓟州之战就可以看出,连多铎这样的“热血”王爷,在面对蓟州南原的壕沟,都选择了绕行,而不是硬冲,今日乃是黄太吉和多尔衮带领,他们两人硬冲西门的可能性就更是小了,因此,西门外并不需要太多精锐,只要挖掘壕沟,作出架势就可以,就现在的情况,小部分精武营,加上一部分左柳营就足够承担---如果建虏攻击猛烈,临时从城中抽调兵马也是来得及的。
相反,西山的守军却需要是精锐,西山虽然崎岖,大军不易通行,但在被逼无奈的情况下,建虏是很有可能会翻山的,而京师人马救援不便,需要守军独自应对,因此必须是精锐。
朱慈烺将自己的想法一说,冯元飚赞同,侍郎张凤翔连声称赞太子英明。
最后定下由参将董琦率一个精武营千总队配一千左柳营和火炮,一共三千人,驻守西山。
而西门之外,五百精武营,配上两千左柳营,由朱慈烺新拔擢的左柳营副将贺赞驻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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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赞,原延绥副总兵贺虎臣之子。贺虎臣,保定人,崇祯六年战死于军中,贺赞率五十骑从重围杀出,朝廷追赠贺虎臣为都督佥事,贺赞为世袭锦衣副千户。
贺赞,勇敢有父风,九年中武进士,积官至京营副将。崇祯十七年三月,李自成薄京师,京军六大营分列城外,皆不敢战,一触即溃,贺赞悲愤不已,独率部迎击,中矢死。
虽然是左柳营,但朱慈烺对贺赞的忠心和战力,还是比较放心的。
另外,为防止万一,在京师西南方向,也就是卢沟桥之前,布置第二道防线,暂时不需要部署兵马,只需要先将壕沟挖掘好就可以了,以有备无患。
定下了西山防务,朱慈烺又转向天津防务。
天津是一个三岔口,境内河流众多,且天津往东,全是芦苇盐碱湖泊,水都是咸海水,四野茫茫,不要说人,就是野兽也很难生存,因此冯元飚认为,建虏不可能从天津东面绕行。
冯元飚所说,朱慈烺当然是知道的,天津真正开发,是在清朝末年,直隶总督袁世凯从小站练兵开始的,而在这之前,天津往东完全就是一片不毛地,甚至到了现代,天津和塘沽之间也都是大片大片的盐碱芦苇地,不见农田。